一席佳肴,食不知味。鬼葬盛情,诚心款待,难免令零叶为之动容。
他有留下之心,这心已出自他的本意。都说人心难测,因人心这东西,简单也可,复杂也可;想的简单便简单,想的复杂便复杂。
往简单了想,零叶想见吴霁,跟吴霁想见零叶的心思一个道理,知音难觅,对手难寻。
往复杂了想,零叶不想得罪鬼葬,他愿顺他的意,寻找恰当的理由和机会离开,留有余地,又可明哲保身;零叶怕死,不代表他懦弱,他深谙人世疾苦,存者,即强者。
陈喆醒来的时候,已是傍晚,空气湿润,雨声淅沥。
乌兰就坐在他的身侧,明艳的像是把整间屋子都给照亮了。
“乌兰娘子,能看到你真是太好了!”陈喆本**漫,梦里都在追风踏马,浪迹天涯;他就好风花雪月的故事。面对乌兰,陈喆说不上是爱情,但心头的喜欢,却也藏不住。他喜欢她的脸,她的婀娜,乌兰是他为自己描绘的故事里,侠客就该遇到的那种美人。
“你倒好,睡的跟死猪一样!你可知道,才过了一夜而已,你那个凶巴巴的朋友,就成了主人的座上宾了!”乌兰没好气,她对零叶深恶痛绝,打从第一眼见到他,她就恶心他。
“朋友?”陈喆想了想,他的朋友很多,能跟他喝上一杯的江湖侠士,都是他的朋友,可零叶这种毫无侠义之风的“恶徒”,决计不在其内,所以你看陈喆回过神,皱眉道,“你说的这人,是不是送我来的人?很高大,很年轻?对了,他是不是还骑着一匹三河马?”
“对啊!就是他!主人好像认识他的师父还是什么人,好像还很熟的样子,两个人共食有说有笑,主人还叫他小叶!”乌兰不悦,但对林又香的嫉妒绝口不提。
“这么说来……那人的来历不简单?邹缁素叫他小叶……他姓叶?他也是士族子弟?”陈喆很惊讶,鬼葬暗地里的身份他不知晓,他只晓得醉月楼的老板姓邹,圣君发日敕监门卫正四品武将,乃范阳的士族之后,比起陈喆颍川的本家,更是要显赫许多。
“他不姓叶!他叫零叶,但是……他又说自己不姓零,反正……我也不知道!士族有什么了不起的!林又香是士族之女又怎样?还不是沦为女婢,说的不好听一点儿,不过是个家妓!”乌兰越解释越来气,说道恨处,面露凶光。
“林又香……”陈喆口中喃喃有思绪,林氏乃大家士族不错,但从没听说,有没落的林氏士族贱卖女眷;陈喆心头早已怀疑林又香的出身,但也不好过问,他不想得罪邹缁素;邹家自李唐当权之后未曾衰败,迁居南下避世反倒中兴,邹家除了邹缁素这位朝廷四品大员,更有族人策名就列,陈氏一族却已家业凋零,他没必要树此强敌。
乌兰置气,听闻外间有人叩门,脸上仍挂着难看的假笑,便应门蹲身一礼,道,“韩大夫好!”
来人正是救治陈喆的青衫大夫韩雎,韩雎是邹家食客,鬼葬待他不薄,他家有老小,生活所迫;这些年,身随鬼葬,应他所需。
“陈少侠如何?可觉得还有哪里不妥?”韩雎同乌兰颔首进屋,慰问笑起,看陈喆感激道,“多谢韩大夫救治,足下已无大碍!”陈喆说着坐起身,又道,“敢问一句,邹先生可有收到足下带来的东西?”
“还请少侠放宽心!东西已在我家主人手上,主人命足下对陈少侠的义举,替金城百姓对您说一声,感谢!”韩雎话落,坐定陈喆身前,探查他的病情,便见陈喆皱了眉,犹豫道,“邹先生未言其他吗?”
这话陈喆问得心虚,邹缁素有言在先,一旦宝玉到了手,即会假意敬献李林甫,挑拨他和大刀门的关系,实则上呈皇帝,弹劾奸臣贼子。既然宝玉已经得手,为何邹缁素不安排他上京面圣?可陈喆又心存他想,想韩雎虽这么说,或许是谅解他有伤在身。
“主人表示,后面的事,他已安排妥当了,还请陈少侠放心静养,待伤好后,先生必盛宴款待!”韩雎的话未落,陈喆的心已凉。
他没想过邹缁素会过河拆桥,他看重邹家的士族身份,陈喆知道于士族来讲,名望比其他更加重要,他不相信邹缁素会欺骗他。
“我要见见邹先生!还请韩大夫代为通传!”陈喆心头虽怒,却不显现,他没有忘记他的士族礼节,他依旧维持他的风度,所以他要当面对质邹缁素,他不相信一个士族子弟,会厚颜无耻的置名誉于不顾。
夜间小雨摧花,藤叶蕊瓣便纷纷落了一地。
午憩之后,鬼葬拉着零叶遍游一番金城,如今华灯初上,又设了宴席,摆上酒,要和他对酌一杯。林又香执意要为零叶抚琴一曲助兴,却不知他精读兵法,甚少阅览诗书,不通音律,实为一介武夫。
鬼葬看出他的尬尴,也不同零叶谈论琴曲,只命林又香随着她的喜好演奏即可。零叶不知鬼葬为何整日为伴,他不是性格开朗之人,既不风趣幽默,也很少能和人娓娓而谈。零叶还不知道,他不知道鬼葬只是在等着,等着吴霁从外面撞门而入,等着看他们二人正面交锋,畅快厮杀。
鬼葬心头期待着能有个一触即发的场面,这种心情不止于他想看透零叶的武技和潜力,不止于他想知道自己的爱徒是否成长,他还揣着一种世人皆有的好奇心。
所以今夜的酒清甜,林又香连奏三曲,韩雎虽然早些在外面请人传了话,却一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