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相府中秋家宴迫近,李林甫首次将府中巡查事务全权交予零叶,这样的机遇难得,为谋求长久利益,零叶也必将倾尽所能。
家宴之上,除了各系族亲,难免相邀朝中权贵,请柬小礼自前一月即开始准备妥当,由零叶护送专人分发各处。此间繁文缛节甚多,零叶亦只能边看边学,一月匆匆,转眼中秋即至,府中花灯绽尽,门庭若市。
李林甫设下观月长轩,招待宴席,府中专置暖居,供宾客留宿。零叶责任之重,来宾中不乏朝中权臣、皇亲贵胄,两百余人护卫,全凭他一人调遣。
零叶时年虚岁十八,当夜衣着玄色袴奴、头戴绛红抹额,奴抹加身,仪刀侧配,人站在水榭高处,一时轩昂无两。
人逢照面相见,必对其颔首示礼。
“苏子别来无恙,可知旁人为何敬畏你?”卢臻见罢零叶,笑起来,身侧相伴杨慎矜,见过礼。且听零叶作答,“世人不曾敬畏我,那是敬畏家主。你明知故问,是想考我,还是又想拿捏我的把柄,好戏弄我?”
“他不敢了!”杨慎矜听得,笑起来,瞥看卢臻一眼揶揄,对零叶道,“我前日在李相府中得到一壶好酒,闲来苏子到我府上,你我煮酒,好好喝上一杯。”
时年李适之拜相,同李林甫左右相争。
“有好酒,不同我等相饮,却邀旁人,杨兄变了!”此间杨慎矜话才落,身后来人,一高大男子,相貌极俊,说着拱手作礼,见过零叶三人,自荐道,“在下皇甫惟明。”
“惟明兄常日在太子府上饮佳酿,前日还得见了太白公,得以小聚酒肆,赋诗对酌,鄙人羡慕的很!苏子不过于我有恩,我请他对饮一番,哪里比得上贤兄!”杨慎矜话罢,又道,“听闻惟明兄进日在别院中金屋藏娇,也不知是真是假?”
“何人乱嚼舌根?那位娘子乃我亲族家友,托我照料一番罢了!如今我族叔家中才遭天火,而今堂弟也告假回乡,安葬族叔……我又哪里来的闲情,去金屋藏娇。”皇甫惟明叹气,杨慎矜赔礼。
零叶得空抽身退避,忙去安排诸多事务,回过头,卢臻还亦步亦趋跟着他,离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着实像个尾巴。
“你不去陪杨慎矜,一路跟着我是要作甚?”零叶没好气,声音不大不小,却认定卢臻必能听见。
“我是担心你,你看你而今这番模样,像极了你父亲,我就怕……这在座诸人总会有人认出你来!我这可是关心你!”卢臻话没好话,又拿零叶取乐,也不知他是从何得知零叶的出生旧闻。这话才出了口,既见零叶回过头,那双眼睛直勾勾看向卢臻,都是掩盖不住的杀意。
可转眼,零叶却又咧开嘴笑了,面上的杀意全然不见,平常道,“前辈对我关心甚多,卑下不敢不从,敢问一句,尊翁姓甚名谁?家住何处!”零叶已学会和卢臻过招,他晓得卢臻意欲扰乱他的心智,亦了然卢臻就算知道他父亲姓甚名谁,亦不会告知他,他这是在见招拆招,欲叫卢臻好看。
“哈哈哈,小叶,你学坏了!进京不多时,周身已全是老奸巨猾的狐臭味道,叫我好生爱慕!”卢臻听罢,眼中燃起惊奇笑意,接着罢罢手,话道,“罢了罢了!不跟着你了,今夜你尚有要事,耽搁久了,莫不要说李相厌我,连上星,也要唯我是问了!”
月不圆,但满座不缺,宴至欢乐时分,令德赋诗高言。
人生寄一世,奄忽若飙尘。
就是此时,琴声戛然而止,有人落水了!水榭栏杆处忽然大声喧哗起来,零叶自李林甫身侧飘然而落,人就立地凉亭之上,俯瞰众生相。
但他没有出手,见落水之人即将沉池,周遭护卫推攘人群乱成一锅粥,他淡淡看定李林甫所在的方向,面色平静,对那落水者的呼喊置若罔闻。
何不策高足,先据要路津。
但就是这溺水者的声音渐渐消失之时,忽然有人自黑夜里现身,零叶出手,仪刀自掌中滑出,流星般落地,就栽入那现身者身前的青石地板上,夺的一声,沉闷压抑,杀气如刀,刀如人立。
现身者无畏,挑地起,踢刀如扫,便将零叶的刀,一击两段。这挑衅味十足,动容零叶落地,忽然出手,凌厉的短匕,一尺又二寸,贴着来者的面,腥风大作。
“要死人了!”来者开口,一张西域面庞,映入零叶眼中,闻他答,“只要我在,这里谁都不会死!”
零叶话落,刀收入袖中,翻身破空,忽然遁入池塘,将溺水者捞出,一掌击中他胸腹,就见那人猛烈的咳嗽起来,竟是个与零叶年岁相仿的少年。
无为守穷贱,轗轲常苦辛。
喧哗人群汹涌,零叶飘身远隐,并不与人相交,转瞬消失在月晕之下,直至一个时辰后,他再次现身李林甫身侧,已是退避旁人,月下人影成双。
“你可知今日落水之人是谁?”那个老人回过头,看向零叶,难得的,流露凶相。
“太子之子,皇孙李俶。”零叶答的平淡,面上并无表情。接着闻言,“你可知,今我何意?”
“卑下不敢知,不想知。”零叶作答,答得李林甫笑出声,笑的有些狰狞难看。
“你去吧!杀了皇甫彬,提头回来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