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不到的时候,宫门已经快下钥了。
邓藻良早早地备好了车马,只是左等等不来右等也等不来,担心着是不是大小姐又在宫里被什么人给盯上了,他不好贸贸然地打扮成的侍卫和御医的面孔进宫,这宫里都是熟面孔,一旦穿帮了等于是前功尽弃,要知道平阳翁主和吕嫦云这回都是下了大力气,又是从御前托人,又是从宫人巷把人调出来,就为了把这位不省心的主给送出来。
倒不是说她们急着把人赶出去;
倒不如说是,远在丘祢的那一位,他快没时间了。
并没有软禁,也不同于流放,可以说豫王从来都没有亏待自己的兄弟;
既然有些人已然是山穷水尽,也没必要抓着机会再踩上一脚。
韵贵妃如果泉下有知,想必也会以过来人的身份告诉自己的儿子,傅忌已经成了个没用的废人,从前的事,可以一笔勾销了。
丘祢山上人烟稀少,山脚下几个零落的村庄,从哪看去都是安宁之地,傅森在打仗至于还会不时地传话去问问,缺了什么他转头就派人送过去,甚至他怕傅忌看到自己挺拔健朗的模样会吃心,于是很干脆地就不出现在他面前,只是派了几个伶俐又活泼的奴才过去服侍他,伶俐是次要,活泼是紧要的,丘祢山上每隔半月都会上上下下地跑去好几个大夫,医术不知有没有宫里的御医那么好,但十个有八个下了山都摇头,说上头那位公子身上的疾病无大碍,可是心病还需心药医。
什么病都可以治好,唯独心病治不了。
一句话——他们无能为力。
心病么,病的根源在哪儿,大家也是心知肚明的。
邓藻良在回上京前特地绕道去丘祢见过傅忌,没觉得他有什么不好,安安静静的一个人,就是出行不便,时刻都要人在身后推着轮椅,推轮椅的是个小丫头,小脸生的是俏模样,一张口就是叽叽喳喳地不消停,对比的傅忌就愈发的安静。
他脸倒是依旧很白,苍白的那种白,一看便知这人已经病了很久,可能从来就没好过。
但他还是从前那个漂亮的男人。
大小姐形容的还真不错,傅忌安静的时候,就算眼里什么感情也没有,可他的眉眼还是温柔的。
哪怕不做皇帝,也依旧苍白,且俊美。
邓藻良和傅忌说了几句话,又陪着站了会儿,而傅忌除了回应他时才扭过脸来看他一眼,其余时间,都是在漫无目的地远眺。
瞧着像是在等人。
那感觉很难说清楚,孤独和萧瑟皆有之,又或者他只是不知道做什么,家国成了一堆烂摊子,如今却是豫王在力挽狂澜,他身上已经再没有了身为帝王的使命,也无需再去做什么了。
所以傅忌除了等就是等,等人还是等死都无所谓;
琉璃殿那一日的纵身一跃,反过来却并没有成全自己;
甚至还拖累了仙仙。
傅忌每次想到仙仙那双小鹿般惊惶的双眼,他就觉得又惆怅,又疲累;
甚至连活着都觉得很累;
太累了。
连着奔波了几天几夜,喝水吃饭都是在马车上进行,我虽然已经在广寒宫经过了千锤百炼,自觉已经能吃很多苦;
可这样的条件,谁受得了啊..............
便是我受得了,我的屁股也受不了,感觉都要被颠坏了。
嫦云不在身边,那就没人再能冲着我说教了,邓夫子就理所当然地成了我埋怨的对象,他跟我从来就不对付,我喊他一声夫子,他就真把自己当大爷了,脸上的神色说好听点是清高,难听点就是傲慢,看得我恨不得上去拧他两下。
邓夫子一路上都板着脸,像是还在生闷气,气我那天出了宫还要惹事,好端端的把淑妃给吓趴下了,如今茂嫔开了窍,看着是把嫦云当恩人那般看待,死活都要抱上毓德宫这根大腿。
然后她就真的死皮赖脸地跟皇帝提了,说希望璟妃来照看自己。
我的设想没错,但是洛之贻没能把茂嫔给吓的早产,这一点倒是出乎我的预料,这人还真是疯了,疯的都分不清孰轻孰重,淑妃吓死了都没什么价值,倒是茂嫔这样好摆布的女人,要是真让她平安的生下孩子,不封妃也起码是贵嫔九卿之流;
而人一旦尝到权利的滋味,那都是会变的。
不过嫦云如今正需要帮手,就跟瑀夫人再不喜欢搭理那群女人也好,她手底下还是得有个冲锋陷阵的丽昭仪,这是规矩,也是普通后宫女人的宿命。
但是嫦云都没说话呢,他邓夫子一个教书算卦的在这儿给我摆什么的臭脸啊............
“喂,我们到底要去哪里啊?”不算上午的,单算这一个时辰的,我这已经是第十三次掀开轿帘,冲着外头赶车的人埋怨了:“这路既不是去汝南,又不是去安州,你不是说出宫了就把我送去和小侄女儿见面的吗,你倒是跟我说说,咱们现在到底在往哪儿赶啊?”
邓藻良按捺住抽搐的眉头,回了声先绕道去东陵,之后就闭了嘴不再搭茬。
再搭茬他怕自己要被气死。
他安慰自己大小姐就是这个脾气,不能因为她嘴巴欠脾气臭就把她一脚踹下去,毕竟二小姐除了吕将军,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这个姐姐了。
他得负责她的安全,安全地把她送到丘祢去。
然后该做什么呢?
邓藻良想,然后他就要回上京去,不管是混进太御医也好,还是偷偷地保护她也好,总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