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承徽宫的一路上,翠绡一直在想,此番之事,究竟是误在了哪一步。
去岁红花绣屏之事后,贵妃便命人在宫外访得了梁太后旧日的侍女,做局陷害其子杀伤人命,并以此为要挟,使得张氏一门不敢不为自己驱策。约莫大半年前,贵妃暗中将张氏之女缨儿塞进后宫,着意安排进了琼宣宫中。
数月前,施太医报呈贵妃,说是意外发现一种毒草,其毒发之状,与周国特有的断尾蛇十分相似,贵妃闻言留心,嘱咐施太医将此物预备出来,以供不时之需。
至于皇长子诞生之日,她特地让缨儿假意谋害皇子,故意为人发现,再行攀诬之事,将嫌疑咬死在圣母身上。趁着琼宣宫大乱、敬慈宫无主时,她又使一早买通好了的敬慈宫宫女,将施太医预备出来的毒草粉末,兑进了圣母皇太后日常所用的洗手药里。
翠绡反复思量着主子这种种谋划,她从旁看着,自觉主子已谨慎到了万无一失的份儿上,甚至在圣母皇太后过身当夜,主子还特意让人在琼宣宫盯了一夜,确定了石氏当夜早早便已睡下,断断不会有人在别处见过她之后,方才让御膳房的人出口将罪名安排在了她身上。
如此慎之又慎,怎么最后还是一败涂地?
贤妃……不知主子如何,她反正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竟会是她。
可是贤妃……她真会与德妃沆瀣一气么?她们俩,不是一直都不共戴天的么……
翠绡想不明白。
宫门外头,招呼了宫人将娘娘扶进内殿,她看着昏睡中的主子,心中后怕之意不绝,到这会儿,整个人都还是哆嗦的。
她不敢想,若然适才在崇天宫,主子并未赶在孙持方说出幕后主使之前突然晕倒,那此刻……
“咳……”
忽然间一声轻咳,打断了她的思绪。翠绡猛一回神,便见躺在床上的主子已经顾自坐了起来。
潘若徽眼中清明,且阴鸷,半点不像才晕过一回的。
“啊!主子,您莫不是……”
翠绡凑到她跟前,这会儿也反应过来了,八成,这所谓的晕厥,也只是主子情急之下的权宜之计。
潘若徽没心情同她解释,若说回来这一路上,翠绡是恐惧加不解的琢磨了一路,那贵妃娘娘则是早在崇天宫中,贤妃说出石近瑜当夜曾去过显粹宫时,便已明白了全部。
“呵……原以为自己会是捕到螳螂的黄雀,没想到啊……真是没想到!”
她说着,一拳擂在床板上,指节瞬间便红了。
翠绡低呼一声,连忙将她的手捧过来轻轻呵着,“娘娘您这是做什么!您不能糟践自个儿的身子啊!”
潘若徽冷哼一声,一把将手抽了回来。
“相悯黛、宇文柔——本宫真是蠢!原以为红花之事后,敬慈宫、琼宣宫、显粹宫彼此间都已是恨透了对方,本宫以为——”
她以为,坐山观虎斗,适当之时,加上一把火,便能一举除掉自己在这个宫里所有的敌人,怎料到头来,原是人家设了个局,拿自己做筏子,连消带打,半点不沾腥地,便将圣母也给一块除了。
“好啊……相悯黛,往日我竟小瞧了她!”潘若徽起身踱步,强压着怒火,低喃道:“可叹本宫自诩聪明,今朝却是做了她的手中刀……”
她与翠绡一样,是怎么都没想到,宇文柔与相悯黛,这两个宿敌,为了对付自己,竟会站到一起。
“娘娘……如今,咱们要如何是好?”翠绡跟在她身边,颤颤巍巍:“皇上那里……虽说您急中生智,眼下咱们算是暂且躲过了一劫,但孙公公,孙公公势必是要将审出来的真相全都上禀天听的,会不会……”
会不会不等今晚过去,崇天宫那边,便会有降罪的圣谕传过来了?
思及此,她猛地打了个寒颤,不自觉地往殿门的方向看了一眼。
“怕什么!”潘若徽低喝一声,眼中的光,越来越沉了。
“你去,”阖眸沉吟片刻,她吩咐道:“你去趟崇天宫,请皇上过来一趟。”
翠绡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娘娘……您这是在说什么?”她问:“皇上……这种情况下,皇上还会过来么?”
潘若徽冷冷哼笑一声。
“你以为做皇上有多少好处?”她道:“你以为做皇上,便当真修得一身铜皮铁骨,什么都不怕了么?”
崇天宫假意昏厥,她求的,原本就不只是缓刑而已。
她不知萧逐为何会纵容自己缓下这一口气,或许他对自己还是有不舍、有感情的?又或是顾念着女儿……
但终归,她会让萧逐知道,这一时之缓,对自己而言,究竟意味着什么。
翠绡带着主子的话,战战兢兢地踏着满地水迹,跑了趟崇天宫,半个时辰后,承徽宫的殿门再度开合,潘若徽放下茶盏,悠悠望去,果然见到了自己想见的那道身影。
“臣妾给陛下请安,陛下长乐未央。”
她换了身暖色衣裳,徐徐上墙,盈盈一拜,态度自如的,如同适才崇天宫中的千钧一发,完全未曾发生过。
萧逐负手而立,沉默地盯着她,也不叫免礼。潘若徽也不在意,径自起身,先是含笑对跟来的孙持方道:“孙公公先下去吧,翠绡也下去,本宫与陛下有些夫妻间的私话要说,这里就不必你们伺候了。”
孙持方脸色很是难看,他看了眼萧逐,见皇上未言其他,这才皱着眉,躬着身,缓缓退了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