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瑶卮心事重重地回到房中,相婴还在等她。
她在门外站了一会儿,接过妧序刚刚烹好的茶,打发走了丫鬟们,独自进去。
暖阁里,相婴见她进来,一直镇定着的目光忽然一动,闪躲似的,避开了她。
裴瑶卮笑了笑,心里明白他今日是来做什么的。
“灵丘侯的手札辗转到了清檀手里,她拿着胁迫二公子带她出宫,虽则不成体统,但且望你莫要张扬。”
说话间,她奉茶近前,相婴正要起身,却被她早有所料般的,先一步伸手按在了肩上,维持住了坐姿。
相婴垂着眼,低声道:“不会。”
她斟了两盏茶,自己端上一杯,于他对面坐下,而相婴却盯着自己面前那盏茶,迟迟没有动作。
自那日试探过相婴之后,他便没有了动静,这会儿终于找上门来,大抵也是耗费掉了十成勇气的。裴瑶卮清楚得很,以他的脾性,这件事,捅开窗户纸的只能是自己。
这样想着,她抿了口茶,打趣般道:“以前还吃过我的点心呢,怎的如今倒不敢喝我一杯茶了?”
相婴眉头一跳。
今日来找她之前,他已落定了最后的心意。
他认了她自此便是相蘅的事实,于是,这世上也再不会有人知道,自己究竟有多想喝她那一杯茶了。
“业成公主还不知道?”
裴瑶卮摇摇头。
片刻后,她又道:“除了你,应当无人知晓。”
相婴却宁愿自己并不知道。
“公主很喜欢您。”他抬眼看向她,苦涩一笑,“缘分难得。”
裴瑶卮想说,她也很喜欢你,只是不知你愿不愿接下这一段缘。
“嗯,缘分的确难得。”她道,“天意给了我第二次机会,竟还让我同悯黛、同你成了一家人,这也算是我不幸中之万幸了。”
可对我来说,却是万幸中之大不幸,他心道。
“只是,我如此一来,相蘅……”她道,“我也不知这究竟是桩怎样的因缘,不知我这究竟算是捡了她的身躯、还是夺了她的身躯。不过你放心,若然有朝一日,因缘有变,她能回来,我不会强占鹊巢的。”
相婴一听,倒有些急了,脱口只道自己没有这份心思。
他自觉自私,也希望皇后娘娘亦能自私一些,既然回来了,就再也不要走了。
——即便有朝一日,相蘅回来。
“您……是何时回来的?”他问。
“你回来那日。”她道,顿了顿,又解释道:“残红流翠一茵幽那日。”
竟是那日么……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裴瑶卮摇摇头,“个中究竟,我亦不知。那年我死了之后,神魂有知,未入轮回,被……困缚在一片幻境之中。想来,大概是我于这天下造孽太多,极乐与地狱皆不容我。我原以为自己是永世不得超生的命数,却没想到,竟会糊里糊涂地重生在相蘅身上。”
“到如今,冥冥之力我是信的,只是这般玄之又玄之事,到底毫无头绪,也只能过一天是一天了。”
她的话仍旧是潇洒的,但举重若轻的背后,谁能当真如此看得开?
相婴想问她,是不是很害怕,是不是也担心,真有那么一天,相蘅会回来,而她又不得不走。
他缓缓伸出手去,握紧了那盏茶。
最终,他只道:“您放心。”
“我此生都是您的护卫,从生到死,死而复生,皆当粉身碎骨,供您驱策,为您周全。”
后来,裴瑶卮也好奇地问过他,究竟是怎么认出自己来的,相婴只是道,有心,自然认得出来。
裴瑶卮没得到真正的答案,但也没再追问下去。
相垚送裴清檀回宫,宫门分开前,神游物外了一路的人终于回过神来,愣愣地问他:“怎么,你不同我去取舅公的手札吗?”
相垚摇了下头,“外臣无旨,不敢擅入内宫,公主先回去罢。”
裴清檀想了想,便道:“也好,那就劳二公子在此多等片刻,待我顺利回去,便遣宫人将手札给你送来,也好让你知道一切顺利。”
然而她这一去,相垚等来的却不是业成殿的宫人,而是凌云殿的。
“相二公子,陛下有旨,宣二公子凌云殿一见。”
远远看着皇上身边的小太监朝自己走来,相垚便有不祥之感,现下听了这话,心知定是出了纰漏,他眉头微蹙,问道:“陛下知道下官入宫?”
宫人点头,并不多话,相垚也没多问,便随他又到了凌云殿。
即便心中有所预料,但凌云殿中的情况,还是让他颇有些措手不及。
“微臣参见陛下,见过德妃娘娘。”
德妃宇文柔立在皇帝身边,身着一袭招摇亮丽的宫装,衬足了她的咄咄逼人。相垚话音落地,萧逐还未说什么,她便先讽然一笑,道:“相二公子如今见着本宫倒是知道低头守礼!怎的碰上业成公主,倒是敢不顾礼法,孤男寡女的私相授受?”
萧逐抬头,警告似的睨了她一眼。
殿中地上,这会儿还跪着一个小太监。相垚心知这是业成殿的宫人来给自己送手札时,被德妃的人盯上了,不过皇上却是知晓自己讨要灵丘侯手札之事的,若然光是送手札,至于如今这般阵势么?
事情定然没这么简单。
他谨慎道:“德妃娘娘误会了,微臣今日是与业成殿有往来,却只是为着求灵丘侯的一卷手札。奈何公主殿中藏书丰厚,一时未曾找到。公主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