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需一眼就能看出来,电视屏幕上正在说话的那个男人,绝不会是梦境中一个普通人物角色,而是一个进化者。
他站在高台上,身上带着一股进化者常年厮杀冒险的血腥气,在几个政|府工作人员的簇拥对比之下,看起来鲜明得仿佛牛奶里的一滴墨。当镜头拉近时,林三酒甚至还瞧见了横跨过他额头的一条长长伤疤——那一看就是在厮杀搏斗中留下来的刀痕,皮肉外翻,又因愈合而凝固住了。
难道在梦境剧本连接以后,这家伙就顶替了自己梦中的奥夜镇长?
林三酒一边想,一边回头飞快地扫了一眼,这才突然吃了一惊。
她仅仅是往电视屏幕上看了几眼的工夫,花生镇中似乎再次跳过了一段漫长日子,与刚才排队时又大不一样了。
不管时间过去了多久,花生镇镇民好像都要在每天早上六点钟来汇报,晚上九点钟做登记。他们仍然像刚才那样排队朝黑山缓缓走去;只是不论男女,每一个人身上都穿着款式一模一样的衣服,唯有色彩各不相同,颜色鲜艳浓烈得甚至叫人感到刺眼。
艳粉红、浓宝蓝、荧光黄……种种颜色,把花生镇居民的脸色衬得没有一点儿人色。站在林三酒身边前后的,还是刚才那几张熟悉的面孔;不同的是,他们一个个忽然肥壮了起来,撑得衣扣都快崩开了,浑圆下巴叠成好几层搭在胸口上。天气仍然阴冷,但每一个人的额头上、鼻尖上、人中上,都挂着一层汗珠。
林三酒成了人群中最纤瘦的一个,连远处一个七八岁小孩,瞧着都比她圆滚滚地胖一圈——看见那小孩,她才发现人群中的孩子多得叫人惊奇;数不清的一个又一个肥胖小孩,正在大人的腿间腰旁钻来钻去。与他们的父母一样,他们也满脸红光,跑上几步就开始上气不接下气。
她抬头看了一眼。
清晨的日光始终如一,而那一座漆黑的、光滑的山,却似乎比印象中高涨了数十米。它在四周投下了更庞大的一片黑影,每一个衣着鲜艳的人走进那片黑影里时,都会昏暗下去,像幽魂一样被吞没了色彩。
他们仍然和多年前一样,用天灵盖紧紧抵住山体,在“咕叽”、“咕叽”的声音里被吸吮着。
端着枪巡视队伍的镇警比刚才足足多了几十名,密密麻麻站在马路两边,盯着每一个来汇报的居民。
林三酒目光梭巡一圈,想寻找一条冲出去的路——她如今身在梦中,能力起伏不定,如果贸贸然离开队伍的话,很有可能应付不了那一架架枪口。在梦境副本中若是受了致命伤,那么现实里也很难活下来了。
“今日的早饭真是太丰盛了,”当这个声音响起来的时候,她不由神经一跳,循声望了过去,花了好几秒钟才认出来说话的那黑发女人正是长了些年纪的约瑟芬·路尔——她肥胖得叫人认不出来,草绿色的上衣被汗浸湿,半透明地贴在她肥厚的后背上。
“真感谢奥夜镇长,物质太富足了,太幸福了。”她一边抹汗,一边对身边的男人说道,“汇报完了又会饿的,一会儿回家你想吃什么?今天还得吃七餐呢,得好好计划才行……噢,再来一顿煎培根和鸡蛋卷吧!”
她是附近唯一一个说话的人,虽然因为肥胖而喘息着,声音却洪亮得意。她的新丈夫,一个沉默的长脸男人,一言不发地听着,两腮上的肉沉得已经坠了下来。
林三酒望着约瑟芬一愣神的工夫,马路上远远走来了一个刚刚汇报完的中年女人。她面色苍白、汗如雨下,一手抱着一个孩子,一手举着一根巧克力棒;她用牙撕开包装的样子,简直可以称得上是狰狞——巧克力棒才一露在空气里,立刻被她几口吞吃干净了,仿佛饿得狠了,差点咬着手指。
也不知道为什么“汇报”这么消耗体力,每一个颤颤巍巍从黑山前站起身的人,脚步都摇摇晃晃、十分虚浮,眼睛里闪着狼一般的饿光。
林三酒看了一眼路边那一排排全副武装的镇警,在那中年女人朝这个方向走来时,忽然踉踉跄跄地冲出了队伍,一副即将要昏过去的虚弱样子——就在几个警察冲她扬起枪口,半信半疑地喊了一声“你怎么了?”的时候,那抱孩子的中年女人正好也走近了,急急忙忙地刹住了脚步。
说时迟那时快,林三酒骤然从原地扑了上去,一把抓起那孩子衣领,将他抢在了怀里。她体内力量时强时弱、如同电压不稳似的,一发力就叫她一阵阵头脑晕眩;忍着难受,林三酒死死箍紧了孩子,在附近众人惊呼声中急急冲入了人群里。
“开枪我就杀了他!”
她单手攥住那孩子的喉咙,声嘶力竭地威胁道。进入梦境以来她第一次试图使用能力,结果叫她心凉的是,自己一连叫了几次,却发现那把猎刀始终出不来。
孩子大概只有一岁多点,却肥胖得叫人抱着都吃力了。他也不挣扎、不哭,若非还有呼吸,就仿佛一块死肉。林三酒盯着对面的镇警,见他们果然有点儿犹豫起来,立刻朝那中年母亲吼了一声:“你过来!”
她本意是要将那中年母亲当作人质的,谁知那女人面色一僵,不但没有过来,反而噔噔连退几步,躲去了镇警身后。
“你不过来,我就杀了你儿子!”林三酒不得已,又喊了一句。
那中年女人瞥了小孩一眼,仿佛是瞥过了路边一个消防桩。
林三酒不再喊了——因为即使是养的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