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了头颅,眼前这个单薄的躯干看起来就很难和“人类”联系在一起了;即使它又迈动双腿,一摇一摆地走远了——在少了一个脑袋以后,米姆的躯体似乎正在重新适应自己的重量和平衡。
林三酒盯着他渐渐走远,忽然揉了一下眼睛——不知是不是她看错了,米姆好像在一眨眼间就跨过了一大段距离,从集装箱后方消失不见了。
“海马体不仅仅作用在我们的记忆上,”她还没理清心中疑惑,斯巴安就低声开了口,“它还有帮助我们空间定位、方向认知的作用。你是不是开始出现空间错位的感觉了?”
在磁带上的录音里,林三酒并没有提及海马体;想必这是他在一次次掌握了情况以后,一次次重新推论出的结果。
他话音一落,后方蓦然响起了一阵枪火声,重重地撕碎了寂静。伴随着母王的嘶叫,大地再次隆隆地震动起来;火光不断在土腔中闪耀着,晃得周围一片光影摇动,明暗不定。
“你也是?”
“我刚才也眼花了一瞬间,很快又正常了。我想咱们的海马体受损还不算太重。”
“这样下去不行,”林三酒急忙稳住身体,一边说,一边示意画师再次把身后战况画下来,“万一米姆又被吸进去了,我们却连空间方位都掌握不准,到时——”
这个时候,我绝对不能受到伤害!
母王的声音紧压着她的大脑响了起来,将她后半句话给打断了。这个时候是什么时候?林三酒刚刚浮起了这个疑惑,紧接着记忆中却又成了一片空白。
当她的记忆再一次回笼以后,斯巴安忽然拍了一下她的肩膀,指了指前方半侧着的画布。
在一个无头人影的枪火之下,那只暗红色的庞大脑子往后退了远远一段距离;它身上的壳打开了一条裂缝,从中正源源不断地爬出了一片片紫黑色长虫——凝神一听,“沙沙”的摩擦声也正像潮水一样从远方涌了起来。
“奇怪,”斯巴安低声说,“放它们出来干什么?”
林三酒一怔,随即明白了他的疑惑。那些紫黑色长虫对活人来说固然危险,但对一个已经失去了头颅的尸体却无计可施——就算身体被它们抽干了,一具被遥控着的人偶仍然能继续操作枪炮。
枪声震动着耳膜、火光摇晃着视野,从未有一刻间断;很显然,那些紫黑色长虫并没有对米姆造成一点儿影响。然而窸窸窣窣的爬行声,却越来越响亮清楚了,听起来好像到处都是一样——她抬头扫了一眼,顿时叫了一声:“它们不是冲着米姆去的!”
不管是在画布上,还是在眼前的现实中,那一片片此起彼伏、蠕蠕爬动的紫黑潮水,正迅速从土腔内壁上蔓延开去;一眨眼的工夫,土腔就被由下及上地涂抹成了紫黑色,仿佛一面被喷涂了油漆的墙。
“它们在往上爬,目标可能是地面上那些还没被吸收大脑的人。”斯巴安仰着头,喃喃说道:“但是母王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急于补充养分?”
它此时正在遭受暴风雨一样的攻击,从画布上来看,它身上已经伤痕累累了,连外壳都被打碎脱落了不少;再怎么说,母王的优先任务也应该是对付他们和米姆才对。
“不管为什么,”林三酒立即叫出了【龙卷风鞭子】,“我们必须阻止这些虫子!”
在尖锐利风刺耳的呼啸之中,无数土块烟尘伴随着一片一片的紫黑色长虫,一起被卷入空中,扑簇簇地落了下来。不等那些长虫挨着地面,几道银亮的半月形光芒呼地腾空而起,像巨大镰刀一样彼此交响横切而过;在光芒划过的地方,齑粉般的细碎肉渣,像厚雾一样扑向了地面。
即使在这一过程中失去了记忆,二人也没有停下攻击:即使其中一人在恍惚之间还弄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但只要瞧见另一个人的战斗,就已经有了足够的理由加入战局了。
在他们的联手之下,紫黑色虫潮几乎无法在土壁上立足,一波一波地脱落下来,重新露出了土壤的颜色。
养分,我的养分!
母王充满压迫感的声音好像越发沉重了,无声地震荡着二人的精神,甚至能让人的头脑隐隐作痛。
我绝对不能在关键时刻被打断!
这一句嘶吼之沉厉,简直差点压断了林三酒的神经——她眼前晃起了许多金色星点,好几秒才终于消散了;她摇摇头,抬起眼睛,目光正好落在了画师身上。
这个人形特殊物品不会说话,此时怔用双手在胸前拉开了一张画,也不知维持着这个姿势多久了。林三酒从画上一扫而过,又猛地拧了回来。
“你看,”她低声叫了一句,“画上的母王……身上是不是多了点东西?”
画布上,在米姆的无头躯体脚下,此时已经堆满了厚厚一层紫黑色虫尸——看来刚才母王也没少攻击他。米姆换了另一架武器,枪火像无数利齿一样,将一大片暗红色的大脑外壳都啃噬成了碎片;但真正抓住了她目光的,是母王头顶上数根细细的白色长条。
她忙看了一眼上一幅画。在那张平铺在地上的画布里,母王身上压根没有这些白色细条。
白色细条两两成对,一共有大约四五对;从画面上看不出它们到底是什么东西,只能看出它们从各个角度朝上空伸展出去,唯独避开了正面对着米姆的那一个方向。
“那是什么东西?”她怔怔地低声问道,“看起来,好像正在努力往上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