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昧猝不及防被一张大网捕个正着。
紧接着,一群乞丐从周围的灌木丛中乌泱泱冲出,簇拥着一个草莽少年。
少年大概十三四岁的年纪,穿着一件破布拼凑的大褂,炽热的阳光下,黝黑的皮肤发亮,笔挺的鼻梁渗出细密的油光。
一双很漂亮的黑眼睛,如同某种动物,黑色深处带着最原始的无惧。
沐昧待看清他,不禁一怔:他不就是西凉城门画像上,司空侗用百万黄金悬赏的羯族叛军乞活帮的首领“侯伏骆”么?他竟然也在布谷山中!
“半个月前开始,就天天见你在乞活帮盘口晃荡,究竟有什么目的?”
侯伏骆拨开人群,站在网兜下,用兽般的眼神锁住他捕获的猎物:
眼前的女孩,大概十一二岁的模样。瘦小的身板挂着件黑破布衫,枯黄的头发肆意乱炸。几层黑泥块糊着脸上,唯有一双眼睛澄澈清明,带着一股粗暴的狠劲。
“我晃荡什么,管你屁事!布谷山又不是你家开的,哪就成了你的盘口!”
沐昧一口吐沫啐向侯伏骆,心想:糟了!只顾着在布谷山观察司空侗的军营布防,却没想到被人盯梢。如果秘密被侯伏骆发现,会不会对自己不利?
“哼!嘴硬得要命!分明就是晋嵩朝廷派来打探咱们的细作!”
一个赤发褐眉的小乞丐跳出人群,拔出匕首就要杀沐昧封口。
一个黑瘦老头儿急扯住他袖口:“白茆!你忘记申先生说的话了?”
“知道!紫微星异动,三日内见血光,必有大劫!但现如今,晋嵩朝廷正四处悬赏缉拿乞活帮,如果让她向司空侗告密了我们的行踪,岂不又没了落脚的地方?”
乞丐们议论纷纷,齐刷刷看向他们的首领少主侯伏骆。
侯伏骆围绕着沐昧,转动眼珠拿定主意:“我看,不能放也不能杀,抓回去慢慢审问!”
说罢,命人把沐昧绑回乞活帮,踹入牲口棚大小的栅栏圈。
沐昧手脚被绑,滚入栅栏圈,一抬头,便与两个方脸横肉的黝黑大汉打个照面。
其中,一个肉鼻头肥耳的憨汉正叼着个黑馊馒头,饿狼扑食般地大口嚼着。
看到沐昧,憨汉口水黏着馒头渣沫,问:“你因为什么事得罪了乞活帮?”
“你又怎么得罪了乞活帮?”沐昧因憨汉吃得极香,几日未曾进食的肚子,也饿得咕咕直叫。吞咽了下口水,抑制住馋劲,腾挪到栅栏旁,企图蹭开绑腕的绳索。
“唉!”肉鼻憨汉丧气摇头,偷偷抹泪,说一句便叹声一句。
“我叫吕流,我兄弟叫吕特,都是巴蜀羌人。一年前,梁王司空侗调任凉州督军,我们部族也被他从巴蜀征用到玉门,在采石山做搬工。上个月,氐族首领余万年,借司空侗出兵墨家,在西凉城发动叛乱,占了司空侗城中府邸。”
“司空侗从墨家回来,便驻扎西凉城外,调用采石山监工协助叛乱。我哥俩见状,便偷偷溜出,想回巴蜀老家。谁知刚到西凉城外落脚,就误闯了乞活帮盘口,硬说我们是朝廷的细作!”
“正巧”,沐昧好笑地摇了摇头,“我也是被当细作抓来的。”
“唉!防得这样紧,必然有鬼!听说那个侯伏骆,是燕北羯族王室唯一幸存的血脉。羯族诸部被朝廷剿灭后,便带着本部族人流亡,如今落脚凉州,必然与余万年——”
“砰!”石块般的黑馊馒头飞落在沐昧脚下,打断了吕流的话。
沐昧抬头,只见目光犀利、鹰钩鼻络腮胡的吕特向她努了努嘴:“吃饱再想跑路。前两天,乞活帮算命半仙说天象异动,不能杀人。三天以内,他们不会对你怎样。”
沐昧闻言,迟疑半晌,用脚勾住馒头,飞踢收入怀中。
半夜,沐昧刚嚼着馒头,蜷靠栅栏假意酣睡,就听到吕特声音:“她吃了馒头,中了撒在上面的méng_hàn_yào,我们拿了她身上那块玉佩,一刀给她个痛快!”
“哥,拿了玉佩就算了吧?姑娘家怪可怜的,何必伤人性命?”
“少废话!她那玉佩用一等一的蜜蜡原石,色泽纹理,便是整个玉门也难寻出一块,你当她寻常身份?若让她活着,他日指认出我们,你当玩的!”
“但如果动静太大,再惊着乞活帮……”
“不可能!今夜乞活帮都在为化解天象灾祸祈福,结果了她,拿了玉佩,城外找到掮客换个千八百两,吃喝就再不用愁!你仔细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