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沐昧与司空珩回客房休息。
沐昧替司空珩拆开肩膀和腰间裹缠的纱布,换了药,重新包扎,就听到悠扬的筝声隐隐传来;不一会儿,有清冽的笛声加入其中,优雅缠绵。
沐昧包扎完伤口,不禁抿了抿嘴:“杜若最擅长的《渔舟唱晚》。”
“是啊,章贵圭羌笛入曲,倒别有一番情趣。”
司空珩听到曲声,也淡然一笑,又看向沐昧,只觉得奇妙:不知从何时开始,她开始有这样的谋算;才思情敏,也到了这样的程度。就连她最不喜欢的诗书,都能够自如应对。与两年前刚刚见面相比,小丫头已经俨然是个大人模样。
司空珩想到明鬼临行前的话……
这丫头……不能再把她完全当作小孩子看了啊……
沐昧看司空珩望着她出神,不禁撇了撇嘴:“别这样看人,我也算作了把恶人,把杜若推向火坑中了。说来,如此为了复仇不择手段,我都觉得自己卑鄙。”
“沐昧”,司空珩包扎完伤口,重新披上衣服,温声相劝,“杜若的事,你别太自责。跟章贵圭入凉州的事,此行前我已经与她谈过,杜若是同意了的。否则,昨天你说到要用行酒令吸引章贵圭注意的主意,她也不会那样上心。”
“可毕竟是关系到她一辈子幸福的事……我总觉得……为了自己的利益……就把杜若当作物品交换出去……这样冷血和不择手段……就算复仇又有什么意义呢?”
沐昧自责拨弄着裙带,想到今日杜若说《女德》那段话的时候,章贵圭赞许欣赏的表情,像那样的男人,杜若又能指望他什么呢?墨家讲“兼爱”,如果师父知晓自己用这样的办法为墨家复仇,他又会怎样想?这些年……自己是不是做错了?
“沐昧”,司空珩沉默了许久,才坦然承认,“我并非圣人,在千机院蓄养婢女,也并非完全出于善心。绿缬孤身入京,红蓼远嫁齐国,木槿讨好司空琮,杜若算计章贵圭,我心里何尝不痛?然而主仆将士之间,有很多事,不是不忍心就可以不做的。”
司空珩顿了片刻,想到让红蓼去齐国前的十几个难眠夜,听闻司空琮对待木槿时的心如刀割,又出了会儿神,才说,“我当然会尽力照顾她们的意愿,也会竭尽所能安排好大家的后路,但有时候连我自己,都行走在刀锋上,很难预测前路究竟如何。胆魄与牵挂,忠孝与仁义,这世间许多事,往往不能两全其美,取舍之间,便有辜负。”
“王爷”,沐昧想着此前讲卫家与拓跋部恩怨的时候,司空珩也说过相同的话,再想到长安城外被司空琮凌虐的木槿,绝望到要自杀的红蓼,以及心甘情愿被利用的苜蓿、留兰与杜若,不禁苦笑一声,“御人者御心,只怕我于你,也没什么不同吧?”
“沐昧……”司空珩想到她那夜为驱赶张千的大胆举动,想到千机谷受伤时她梨花带雨的哭泣,想到她身上隐隐的木兰香,想要说的话,最终吞咽下去。
沐昧沉默,因司空珩的无声,自嘲笑了一声。
当晚,杜若一宿未归,第二日清晨,章贵圭登门拜访司空珩。
沐昧见状,早已知趣避让,章贵圭与司空珩闭门相谈两个多时辰,司空珩便决意带杜若与章贵圭共同前往凉州;当日下午,迟律终于出现在颐亲王府,名义上护奉司空珩众人回凉州,实际上却悄悄护沐昧回千机院。沐昧牵着血驰,离开颐亲王府,待出了司空颐视线,与司空珩等人暗中分别的时候,隐隐瞥见颐亲王府屋顶上伏动的黑影。
这几日,迟律在颐王府外,恐怕也并未有半刻松懈。
回到千机院,沐昧与留兰简要讲了此行发生的事,留兰听得心惊肉跳,啧啧直叹:“看不出杜若平日里畏手畏脚的,这种时候还能有这种胆识!”
“只怕这么多年,很多时候她也是装的。”沐昧说着,想到在颐王府看到茯苓的信,倒吸了一口冷气,“在千机院,谁也不知每个人身上藏着什么秘密。”
“嗯。”留兰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说得不错!”
为给沐昧压惊,当天晚上,留兰让巧婆偷开了小灶,做了几个新创的菜品;两个人围炉夜话,想到当初与苜蓿一块儿吃肉聊天、被杜若打断的场景,又长吁短叹了一番。如今,苜蓿、杜若都已经不在,千机院的人越来越少,联想到自己的未来,两个人都悻悻的。
不一会儿,便各自散去,沐昧回到房间,更觉一个人空落落的。
整个冬天,自卫氏风波后便陷入了平静。
颐王府似伤了元气,没再向司空珩找什么麻烦;司空珩与西北各族首领来往得不错,和章贵圭的关系也比原来与卢部的要和谐许多,凉州的内忧外患都暂告一段落。
三月,千机院收到京都绿缬的来信,据说吕皇后的表侄吕秘因夺人未婚妻,闹出了人命官司,死者的家属告到衙门,京都的门阀儒士纷纷上书,弹劾吕秘借助吕皇后宠溺而在京都欺男霸女,作威作福,并络绎不绝前往继任相国的向鸿儒府中,请其上疏谏言。
向鸿儒因卫门惨案,心有忌惮,未敢直接与吕皇后冲突纷争;吕皇后观察情势,便让司空侗监审吕秘案件,最后大事化小,赔了人家几百两银子便了了事情。
京都门阀世家见状,怨声愈加鼎沸,吕皇后雷厉手段,要处理几个没有家势背景的谏官杀鸡儆猴;向鸿儒从中调停,才保住了谏官性命,平息了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