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礼拜六,她和徐若琳约好看电影,看的是另一部电影,走出来时才一点钟,她们吃过饭,徐若琳要去舞蹈室,约她同去,但沈丹钰却说要去看《黑玫瑰》那部电影,便和她说好分别。
沈丹钰再一次看完电影出来,已经四点多了。外国电影有中场休息,前半部分将近两个钟头,但这部电影却是场场满座,她不知不觉坐在那里,下半场开始时投影仪的光线投射在脸上,竟然使她呆愣了好久。终于所有人都站了起来,电影院里一片漆黑,惟有大门敞开着有一道光。
沈丹钰知道方世俨家在陆林胡同,她犹豫很久,不知这么去找他会不会有些冒然?她在电影院前兜了两个圈子,早在心里打定好的注意真的要去做了却开始犹豫不决。她抬首望了下天,白日里的阳光被一团云吞没,不见一丝阳光——该不会要下雨吧?
沈丹钰车,万一下起雨来她就要回家了。她和包车夫说要去陆林胡同三十四号,包车夫却说:“小姐,那里这阵子拆迁,我就停在陆林巷罢?您自己走进去。”
沈丹钰忽然想起那一代很多建筑和老房子都是前清时建的,遇雨屋漏,条件很不好。这时她又望了下天,默默的担心起来。就这么想着,已经到了陆林巷,包车夫叫了她一声,她才反应过来下车付了钱。
斑驳的墙壁陈旧发黄,一大块墙皮脱落后露出灰色的砖头,从沥青石面上蔓延开的青苔。她走过一段路,没有碰见一个人,于是她寻找门上的标记,一家一户看去,都是门掩紧闭,挂着一把锁,从门缝里看进,里面杂草丛生,这户人家应该搬走很长时间了。正当她在门前停留,后面一户人家的门开了,一个中年女人端着一盆水往地上泼,中年女人非常抱歉地说:“真对不起……你是谁啊?到这来找人的?”
中年女人只打量了一下,因着她的穿着和这个胡同很不是匹配。沈丹钰客套地说:“大娘,我找方世俨的家,三十四号,往哪里走啊?”中年女人忽然面露狐疑道:“方家——你是他们家的亲戚?”沈丹钰不知道为什么她上来就以为她是来找亲戚的,不过这样也好避免了麻烦,只道:“是啊。”
中年女人点头,指了指左面道:“你往后面走,就能看见了——说起来,你算是这两天第一个来吊唁的。”沈丹钰收起了面容,皱眉说:“你说什么?他们家谁死了?”
水门汀上落下一片叶子,正巧掉在她的鞋边。白缎子挂在门上,门幅用毛笔字写成的“方家”二字。门里没有任何动静,沈丹钰木然的踏进去,院子里很简洁,种在搪瓷盆里的花开得正好,方世俨说过他母亲爱干净,虽然每日忙得团团转,但也不失体面人的雅气,他的衣服也是干净整洁,他还说:“我娘说过,我们家虽然不富裕,但也不能邋里邋遢,做人做事都要用心对待,对人对事,赚得就是那份子骨气。”
屋门是开着的,正中白绫子下置着一张棺材,时至傍晚屋子没有电灯,看起来阴森森的——一眼就看见那张牌位,沈丹钰不住的捂住嘴,疾走两步走进去。方世俨坐在四方凳上,他穿着孝服,低着头只是望着两只手——昏暗中他的双肩好似浑然无力,手臂的青筋凸出,不知道是不是瘦削的关系。
方世俨不知道谁会来,抬头看见是沈丹钰,眼中很诧异,他好像很久没有说话,开口就是沙哑:“小钰……你怎么来了?”
那牌位上刻着“生母余筱华”,长方形的棺材上盖着被子,沈丹钰感到惊讶,她觉得方世俨瘦了很多,比最后一次见他还瘦,颧骨突出,眼睛是肿的。遥遥记起世俨去年说过,他母亲生病了,自己再过一年就能毕业,不用让母亲操劳,可是现在——
沈丹钰什么也不问,缓缓上前一步,犹豫着伸出手放在他的肩膀上,说:“你……没事吧?”
说出口时她才发现,面对亲人的死去,旁人也只能说这么一句话,想安慰又不知从何安慰,当事人的痛苦你体会不了。她说了这么一句话,忽然感觉他的肩膀轻微的颤动,有什么东西触碰到她的心里,她明显感觉到他的痛苦。
方世俨强说一句:“我没事……”
沈丹钰道:“贤生说你回家来了,一礼拜没回学校,我有点担心……就想来看看你——”往后的话她没有说出来。
这个时候彻底变成阴天了,外面的天空被人家的屋顶覆盖,只能看见灰白的天空,在不知不觉中,细雨缠丝般的下起来。还是无声的。
沈丹钰不知道该说什么,顺嘴就说了出来。这间屋子里没有其他人,天快要黑下来了,只有灵前点着两支蜡烛,火苗很短,几丝黑烟像空中窜去。她忘了这里一直是他们母子俩相依为命,她更不知道他的痛苦像巨浪翻打而来,在心里翻滚,往喉咙口窜。
可是她能理解,就像母亲去世时,她在灵前嚎啕大哭,父亲是男子,但两双哭红的双眼里不住滚落下眼泪。
方世俨是男人,所以他一直忍着,用沉默抵制内心的悲伤。可是浩浪会把堤口冲开,这时候浪打白花,再也禁受不住任何。
沈丹钰又说了一句话,“你的母亲会在天上照顾你……就像我娘一样……”方世俨的肩膀锁紧,随即他跪了下来,双手支撑地面,那一滴一滴硕大的泪花啪嗒有声,从声腔里发出悲鸣声。
“世俨……”沈丹钰想去扶他
方世俨突然站了起来,一脚踹了身后的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