肯家的覆灭在普通人跟前几乎是没有涟漪的,连肯泱(肯耐元爷爷)逝世的讣告都能淹没在报纸的不起眼角落里。自是更无人知晓,从温溪槛所某个深夜里传出的嘶吼是何如痛彻心扉,与恨戾极致……
然而,此时依旧关在武组内部的洛梓印也是对短短两周,外头发生的一切全无知悉。困在这里,由于老宋的照顾,衣食无忧,但毕竟无所事事,肯定也不会舒坦。
一个人,特别是夜深人静,是总容易回想起从前的事,这不是你想避免就能避免的。
那会儿他才毕业,由于在多个案子里的出色表现,队长程西河对他十分器重,一天,找到他。
梓印还记得当时程队上下打量他的样子,搞得印子都不好意思了。他说“梓印,你家庭条件那么好,跑来当刑差,出生入死,是不是有点划不来。”
印子当时还挺憨,一挠头,“什么划不划得来,我喜欢就行。”
程队点点头,“这里有个案子,我想,只有你去最合适,但是,”印子记得他当时停顿了好久,轻轻说了句,“我怕害了你。”
印子望着他,很坚定,“程队,我既然选择这份职业,就一定尽责去完成它,您放心,此为我志,亦为我荣光。”
印子翻身虬成一团,心底难过,他辜负了程队,事实却是他害了他……
总来给印子送饭菜的是小杨,这个儿子伢机灵,从上峰对梓印的态度可以看出,这位怠慢不得,所以每次来,对梓印特别客气。
中午又送来饺子,
保温桶掀开一看,印子就晓得是亮亮包的。心里充满柔软。尽管这段时日亮亮一次也没来看过他,但是,这隔三差五送来的换洗衣裳,日日送来的换着花样的餐食……亮亮的一片心都在里头。
羊肉饺子。印子吃一口就暖进心窝儿,亮亮见不得羊肉,想着她如何“嫌弃”又细心地搁那儿给他包饺子……“小杨,来几个。”印子招呼他,小杨直摆手“吃过了吃过了。”印子的性情是招人喜欢,即使排除“上峰压力”,私下里小杨跟他也合得来,肯定不得为难他。
印子筷子夹着一只饺子,“你看看,这就是我亮亮包的饺子,褶子特别多,像朵花儿似得。”小杨从他嘴里都认得这个“亮亮”了,看得出来,他爱死她了……
“说明她心细,我家那口子就没这耐心,包饺子两手一捏,得!”小杨笑着说,
印子吃进嘴里,甜在心里。
“对了洛哥,下周一说不准你就能出去了,明儿我就把你手机给你带进来,”小杨不是得了准确的信儿,不得说这话。
“哦,是么,”梓印看来也没多大惊喜,不过还是挺感谢小杨这段时间的照顾,“出去了,一定请你喝酒。”
……
夜深了,今儿天上的月亮又大又圆,像人的铜铃眼,瞪得人吓人。
温溪槛所,
浅浅灯光的走廊,
一位槛差稳稳走到一间囚房前,打开锁,
“走吧,外头都准备好了。”
里头,已穿好槛所制扶的肯耐元从座椅上起了身,走来握住这人的肩头,“谢了,你也保重。等我安定下来,一定加倍谢你。”
这人淡笑,轻轻摇摇头,“我混这里这长时间就为帮你,能用上一次,我很知足了。一定小心。”
耐元握了握他的肩头,再望向前方,已是冷凛决绝。
恶魔出笼,饶是你外头瞪再大眼的“月亮”有何用?看看,一身戾气出来的肯耐元,一出来,就是一条人命悄无声息地,没了……
上了车的耐元,接过驾驶位男人递过来的枪,看了眼上了膛的子弹,别在了后腰。“江阴医院。”
江阴县县医院,
特别护理室,
程西河的妻子方兰,穿着白大褂,今天是她当班,一会儿还得去查房。
“看看你,今天刮了胡子清爽多了是吧,”方兰温柔摸着丈夫的额头,
西河静静躺那儿,各项仪器有节律地响着,这就是他生的象征,
几年来,多少人劝她,算了,人已至此,何苦这样维持,让他一走了之,也不苦了你……方兰不舍得啊!哪怕西河一息尚存,她都得尽千分千之力去维持他的呼吸,哪怕就这样一直一起同他慢慢变老……
“好了,我要去查房了,你不知道那王老太太多磨人,总偷荔枝吃,我肯定焦心呀,血糖怎么下得来……”方兰看看表,又摸摸他额头,低头亲了下,离开了。
她这一离开,
谁曾想,
就是与心爱丈夫的“终究一别”!生离死别啊……当晚,方兰凄厉的呼喊“西河!!”在这所通常安详的小县医所格外揪心,叫人落泪……
而此时,已然离去的越野车里,取下手套的耐元冷着眼慢慢躺回后座,似乎刚才在病床前冷酷拔下呼吸器的一幕根本不值一提!
洛梓印,程西河是第一个,却绝不会是最后一个,
我要一个一个把你最“亲爱的”全除掉,
就像你,如何一个一个地把我最“亲爱的”害死!
你我,今生无解了……
……
“洛哥,诺,你的手机,”小杨将手机递给他,
“好咧,谢谢。”印子接过手机,摸起床上一盒烟抛给他,“不不,”小杨嘴里忙说,但不得不接住,印子一摆手,意思甭客气,小杨笑着垫垫烟,“那谢谢洛哥了。”
“我听宋处说,估摸后天你就能走了,”
“哦,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