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话不投机,但因为事关洪秀全、李秀成及劳家十几口人的安危性命,三个人还是在幽暗湿臭的牢房里讨论了许久。
牢门口的松明火把换了一根又一根,酒菜也吩咐狱卒拿去加热了几遍,可协商的结果仍茫无头绪。三人各提了几个方案,到头来都在关键的地方卡了壳——既然“四大阎罗”极有可能将天王被擒的消息报告京城,劳崇光就不敢瞒着皇上私放朝庭要犯,而洪李二人无法获释出狱,外边劳家十数人仍将继续在陈石柱的枪口下充当人质,又由于劳巡抚不能跟家人团聚,他就更加不能轻易让洪李二人逃脱囹圄……事情七拐八绕打成了个死结。
他妈妈的!莫非老子要学习扳道工李玉和,要把这牢底坐穿么?上校的计划遭受重大挫败,不自觉便多喝了几杯闷酒。看来只好指望石达开那混小子来劫大狱啦。可劫狱的安全系数不完全靠谱,万一守狱的兵丁撑不住之前先下手把老子和洪天王正法了呢?老子不就像《红岩》里的江姐,还没见到黎明解放先领教黑暗和就义牺牲了吗?再说就算石达开侥幸成功了,那么老子这灰孙子也当定了,白认下一个年岁比自己还小的亲爷爷,本来要许给他的妹妹,转眼变成了老子的奶奶,他妈的老子我在大清王朝名誉扫地矮人三分啊!
上校自身酒量有限,酒入愁肠愁更愁,不知不觉已多了几分醉意。再看洪秀全、劳崇光两人,边吃酒边商讨可行的解决办法,渐渐地开始推杯换盏起来,那情形不象是两个冤家对头,倒象是一对无话不谈、推心置腹的知交好友似的。
“走仕途不容易呀,俗话说‘伴君如伴虎’,哪个差事不留神违背了圣意,京师一张明黄圣旨下来,轻者罚俸革职,重者拿问秋斩,本抚这十多年宦海浮沉苦不堪言呐!”劳巡抚已经喝得醉眼酩酊,一个劲儿地向洪天王诉苦。
“你当官不易,我聚众造反就容易呀?”洪秀全边替劳巡抚倒酒,边用发硬的舌头发着牢骚:“洪某初到你们广西才三十岁,为了传教风雨奔波,一转眼时间已经蹉跎了七年呐,人生有几个七年可供荒废?造反起义的大业举步维艰,再等下去我的头发都快变白了!时不我待,一旦挣脱你这该死的牢囚,我洪秀全定当扯义旗举大事,轰轰烈烈造你们官府的反……”
“我不许你反!”劳巡抚朝洪天王劝酒:“你造反本抚就出兵镇压,杀你个鸡犬不留!”
“你镇压我也必须反!”洪天王又同劳巡抚碰了一杯说:“民可载舟亦能覆舟,民心民势有若滔天洪流,你枉加阻止,无异于螳臂挡车蚍蜉撼树……”
劳巡抚说:“要镇压!杀……杀头……”
洪天王说:“要反!要……一反……到底!”
上校感到非常滑稽可笑,两个快要刀兵相见的死敌,在大牢里把酒言欢,老子他妈的日后从事民事调解工作算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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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醒来上校头痛欲裂,巡抚劳崇光早不见了踪迹,天王洪秀全却仍把头扎在干草丛里酣睡不起。上校不记得劳巡抚何时离去,也不记得他走之前又跟洪天王聊过什么内容,不过据他估计官民达成高度共识、大家齐心协力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大牢里光线昏暗分辨不清时辰,李秀成就敲击牢门招来狱卒询问,又摸出一张臭哄哄的银票,让其去置办金创药,以便天王醒来后为他疗伤。按日期推算,今天是他跟石达开打赌的最后期限了,老子他妈的今日要么壮烈牺牲,要么被石达开救出去,做人家的乖乖龟孙子,老子为了大舅哥忍辱负重,也算是对得住大美女对老子的垂青了吧?
假如“四大阎罗”今天能把老子押解京城就太好啦!如此一来一则避免老子当石达开的龟孙子,二则得以苟延残喘多活几日性命,说不定到了北京慈禧那坏女人对老子一见倾心,说服皇帝改判老子一年缓刑,监外执行取保候审呢……想到“四大阎罗”上校心中一片敞亮——奶奶个熊的!这么巧妙的办法老子怎地早没想到呢?
老子这一锦囊妙计抛出去,管保那姓劳的狗屁巡抚立马就像孝顺儿子似地,乖乖放老子走人!
问题是眼下必须设法跟姓劳的尽快见上一面,把老子这巧立名目巧夺天工的智谋向他详加讲解……
上校刚要招唤狱卒去通知劳崇光,忽听得牢门上的大铁锁唏里哗啦作响,一名獐头鼠眼的狱卒打开牢门探头道:“哪位姓李?有人请你去赴宴!”
李秀成口里应承着,心里猜测老子他娘的赴什么宴?是鸠山太君想和老子交朋友?还是威虎山座山雕的百鸡宴?
“谁请我?是巡抚大人吗?”他问狱卒。
“你见了不就知道了?反正是一位绝世佳人儿!”那狱卒边回答边露出无限神往的贪婪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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