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校坠机前从空中鸟瞰村头战场那一刻,正是郜云官的阻击阵线即将陷于崩溃的当口。
接连打退数次清军团练百人队的进攻,阵地前沿的敌人尸首盖了厚厚一层,其间尚有未断气的伤员在**着蠕动爬行。作为取得这一战果的代价,郜云官的战斗小组均有不同程度的伤亡,而其中阵地中部清军主攻方向上的一个战斗组,竟然三名成员全部战死!
郜云官内心里有一炷香,自阻击战打响之后这炷香就在不停地燃烧着。当然他心里的香火并非用来祈祷神明庇佑,上校李秀成曾不无轻蔑地讲过,战争中最最无用的便是神明——祈求它们的庇护,还他娘的不如祈求魔鬼!战场上需要的是魔鬼的精神与态度,冷酷残暴,铁石心肠,不为任何流血死亡而恻隐,不被任何脉脉温情所动摇!
所以郜云官每次置身于战场,首先要做的便是把自己变成一个魔鬼。魔鬼不必遵循神明的喻示,魔鬼拥有自己特立独行的准则及法则:它不但将他人送往地狱,就连自己出入的门径也是地狱;一个魔鬼和一名合格战士最大的相似之处,就是可以毫无顾忌地在地狱附近徘徊穿行……
“陈坤书——”
“到!”
郜云官发现陈坤书秀气的面庞沾满了泥尘,他右腿已经挂彩,小腿上拿树棍充作临时夹板绑扎着,走起路来一瘸一拐。
“你家里还有兄弟吗?”
听郜云官如此一问,陈坤书当下已知其用意,他见自家手里的铁剑已经砍豁了好多大小缺口,索性把残剑一扔朝郜云官伸手道:“郜兄,先将你的斩马刀借给我用用!我家里还有一位年幼的弟弟,我死了老爸老妈不愁无人照料,有啥任务你尽早交代吧!”
郜云官将斩马刀递给陈坤书,神情淡淡地说:“你带你的战斗小组马上撤出阵地。”
“为什么?”陈坤书的反应是大为困惑与费解:“我这点小伤不碍事的,可能是腿骨被砸断了,我金鸡独立照样砍出清狗们的粪来!”
“就知道你陈坤书是个顶天立地的汉子!不然我怎么单单挑上了你?瞧你慈眉笑眼的傻样,以为自己捡到宝贝啦?告诉你,派你去是送死,没必要像娶了新媳妇似的!”郜云官抬手一枪崩开了一名清军团练的肚皮,扭头呵斥道。
陈坤书弯腰将固定伤腿的树枝绑紧,若无其事说:“人死如灯灭,早去早投胎。反正我这条瘸腿走路不方便,先上路在那头侯着弟兄们便是!等你们到了阎王殿里,也好有个熟门熟路的人给大家做向导!”
“好。你带你的小组撤下来,我再给你补充预备队,你们从斜侧方杀进清狗队列!”郜云官搂住陈坤书为他指引:“看到那棵歪脖子老树了吗?下面有好几个清军小头目在那里督战,四周的警戒也很严密,我判断树下一定就是清狗指挥官的驻足之处,你领人冲过去来个黑虎掏心,打他狗日的一个冷不防!”
“好嘞,郜兄你等着瞧好吧!”陈坤书招呼自己小组另外二人,各自检查完火枪子弹,环看四处茫然问:“预备队在哪儿?”
郜云官喊来了最后一个战斗组,仅有三人——这已经是郜云官眼下所能调派的全部力量了!
陈坤书诧异地瞪着眼:“才三个?郜兄你开玩笑!我们六个人怎么突破清狗们的大队阵列呀?”
“废话!我若能派出三十人,还用得着你来带队?”郜云官手指着阵地上零零星星正在奋勇作战的战士说:“你看看他们谁清闲,我即刻把他派给你!”
“三个就三个吧!奶奶的!”陈坤书狠呆呆咒骂一句:“每人给我们准备两个燃烧瓶,我把清狗的头目烧作熏兔子肉!”
陈坤书匆匆率人走后,郜云官内心阵阵凄楚歉疚。明知这些好兄弟此去有死无生,但他没有别的选择!任凭清军这么肆无忌惮地轮番进攻,阻击防线早晚要被敌人击破,也许派出一支奇兵发动反冲锋,可以打清狗一个措手不及,哪怕能搅乱敌人的进攻节奏、拖延一时片刻也成。
尽管参与反突击的六个人生还的希望微乎其微!
郜云官已经顾不上心痛,如果说真有什么隐痛,也是那根看不见但却时刻烧灼他的香火在作怪。线香一寸寸烧短,代表着时间每分每秒在消耗,而郜云官手下这群死士,实际上便是越烧越少的香火,他们的性命正化为泯灭的灰烬……
清军在头领督战下骁勇异常,钳形火枪阵完全压制住阻击火力,中部坡地集中了几个百人敢死队,由身形敏捷的瑶兵打头阵,不顾死活地迎着弹雨弓矢发起突击,妄图撕开狙击阵地。
看来狗杂种清军将领想给老子来个中心开花!郜云官判明形势,下令左右两翼主动收缩,以减低敌枪弹造成的死伤,同时加强中心主阵地的防御力量。由黄灰黑三色构成的敌冲锋队,大片大片被射死在阵地前沿;几名幸运漏网的瑶兵妖祟般尖叫着从阻击沟刚一探身,劈面即被一排枪雨扫得东跌西仆,子弹击中他们胸口的银质护心镜铿锵有声!
两个战斗小组撇下武器,点着燃烧瓶接二连三抛出,于战壕前形成一片炽烈的火海。未及躲避的十数团练衣服着火,惨呼着在火海里挣扎,蹦跳扭动的身形酷似被火焰熬煎的魅影。
“嗵嗵”几声闷响,有几只什么物件丢了进来,青黄色的浓烟顿时遮蔽住视线,辛辣的气味熏得人热泪横流喉头奇痒……
不好,是毒烟弹!郜云官惊悚地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