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
一步三回头只因一对男女坚持各自的选择不肯回头不再回头。
彭玉麟只身上路的时候可曾料想到执在一处的手一旦拆分便永远也不会有再次的聚合?
梅姑那特殊而亲切的脚踝完全让黎明前的黑暗所吞没她的身形单薄朦胧在夜幕下有种极不真实的漂浮感。梅花生来就是飘浮着的美丽它的生长和怒放全都为了那一刻轻盈而曼妙的飘舞哪怕终究归于泥尘哪怕因此付出生命的昂贵代价。
最不幸的是还不曾获得飘舞的机会便已提前沦落。
此刻梅姑飘舞着在彭玉麟恍恍惚惚的意识里在他未来漫长难熬的梦境中。
他攥紧的手心愈痛了小小的布袋里只装着母亲的白却没有珍藏一根属于表妹的青丝!表妹的头很有光泽亮闪闪地活像一匹上等绸缎抚**起来有种柔滑的质感。这样的秀也会如梅花纷舞过后的沦落退化成枯干涩然的白吗?
“我走了你……自己多保重吧。”他强行压抑回头向梅姑讨要几根头的冲动转身大步奔向村外一路踩得败草枯枝窸窣轻响。
事已至此不是不肯回头而是无法回头。
再回头泪眼朦胧肝肠寸断……
“表哥——”耳边听到低吟似的呼唤凭直觉梅姑正朝他飘舞过来。
飘舞的梅花凄**而秀丽带有一种绝望和将要泯灭的美感。人如花瓣花如人生纵然轻盈得似羽似帛仍旧有能力驾驭长风在半空展示那最后的一抹风韵。
“站住!”突然间一声干涩苍老的声音生生截住了梅姑的脚步。
声音已经完全风干不带有丝毫的水分就如古老而神秘的羊皮经卷摩擦出的响动。
彭玉麟根本不用去循声回望他已听出那干涩的声音源自他的另一位牵挂的亲人——老娘。
彭母一步步走向即将远游的儿子老人家裹足步频细碎脚踝当然也不比梅姑那么圆润好看却透来一股莫名的坚决。
表妹梅姑被彭母喝止住再也无法逆来顺受大声喊了出口:“我什么都听你的——你求我留下我便昧心地留下;哪怕你叫我这辈子再也不露面我也答应了!可是表哥这一去山高水阻您就不能允许我送他一程么?谁晓得日后我还有没有机会再送他?”
她脸上已热泪奔涌。
“送不得!”彭母不容商量地回绝道“你们若耽于儿女情长麟儿一生就没有任何指望了你究竟是喜欢他还是要害得他这辈子籍籍无名在荒村乡野郁闷终老?”
“我……”梅姑的眼神闪烁朝彭玉麟这边绝望地看过来。
彭玉麟登时明白了:一切变故都源于母亲暗中的阻止老人家看似枯瘦的身体里潜藏着巨大的力量把他和表妹强行拆分两旁!
他是孝子遵从母命理所应当。
可他这时真的很想不孝一回!
“母亲我哪里也不去了留在家里不走了。我明白您望子成龙心切恐怕儿子要叫您失望了!跟梅姑分开即便**后能博得鲜裘怒马拜相封侯对我来说又有什么意义?缺少梅姑相伴左右我的生活了无趣味活着亦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而已。”他心灰意冷说。
彭母冲向前来扬起枯瘦的手劈头盖脸朝他打来:“孽子!没出息的孽子!堂堂七尺男儿你竟要为一个女人断送自家的的前程?咱们彭家虽世代清贫却哪一辈不是饱读诗书志怀高远?像你这般自暴自弃为了私情甘于平庸对得起彭家的列祖列宗吗?”
彭玉麟任由母亲抽打不片言。
母亲哭天悲地老泪纵横:“罢罢。生养了你这样自甘堕落的孽子我是再无颜面见四邻乡亲了倒不如一头撞死在树上干净!”
彭母地头向老槐树撞去却被梅姑死死抱牢双腿。
“姨母呀您若寻短见岂不是陷我和表哥于不义么?”梅姑哭诉道“千不该万不该都是我不该乱了表哥心神扯了他的后腿!您要是想不开这大逆不道的罪名便要顶在表哥头上了!不所有过错全由我一人担好了要死我去死——我去后一了百了也省得表哥再拿我放心不下!”
彭母仍坚持要寻死觅活梅姑拦住不放手二人撕缠在一起。
彭玉麟呆若木鸡忧郁是否要将二人分开。
“你还不快去?”梅姑扭头朝他喊道“走哇难道真想看我们死在你面前么?”
彭玉麟这才如梦初醒撒开腿沿村路朝前狂奔。
他一口气跑出了几箭地。天色已逐渐放亮东方的鱼肚白浑浑沌沌望去极不通透跟浊浊的残存夜气粘连成片。由于剧烈奔行彭玉麟**腔仿佛快要炸裂一样吸进**肺的浊闷空气如同沉甸甸的块垒压在心口。春寒料峭人穿着棉衣犹感到冷意沁体而此刻他掌心潮**冷汗快凝作一汪水浸**了那只装着母亲白的布袋。
身后传来依稀的呼声。他回头影影绰绰两条人影往这边追至。母亲满头花白头已见散乱而表妹梅姑却依然形如一片梅瓣于灰蒙蒙的晓暗里不甚真切地飘摇……甚至到了晚年老态龙钟的时候彭玉麟也说不清自己对表妹的这种印象到底是真实的记忆还是多年寄存下来幻觉。
“麟儿等一等——”母亲的喊声忽隐忽现零落得晦涩。
彭玉麟呆在原地等候这两位他最为牵肠挂肚的女**颇感讶异。
“你就这样走啦?”母亲在梅姑的搀扶下似乎快要支离破碎似的。
“您……还有什么要叮嘱的?”彭玉麟恭谨问道他视线游离不敢接触梅姑的眼神。
“儿呀不要怪我这当娘的心狠。”彭母上气不接下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