浊水。雨水。血水。
泪水。……
直到老穆拉訇命在旦夕,王娴雅才体察到她自己那份痛失亲人的哀伤。
一位喜怒无常的怪人,一位经常出手伤人的暴君,一位奋不顾身救人而伤了自己的濒死长者。
老穆拉訇胸膛插着那根硬木树桩,树桩周围同他**接合处渗出一圈暗色的血,仿佛老人的血液经过漫长岁月无情地漂染,早变得浑浊不堪。老人的肺部已被洞穿,因此不断地咳嗽,喘息中也夹带着“咝咝”漏气般的杂音。从老人口腔里喷溅出的点点星湿烫黏,他在泣血。
泪滴控制不住地流淌,王娴雅泣不能声……
“娴雅呢?娴雅那小东西在哪儿?”穆拉訇大口吐着血水,仍竭力用眼角四下寻找。
野人缝隙中的小丫鬟已成泪人。
她不敢跟老人照面,不忍跟老人照面。
如果不是由于她屡屡犯错,由于她未能照看好那个淘气的巨婴,老野人又怎会行将毙命?
穆拉訇失望以极,选择了放弃,眼神不再东睨西顾,仰头直直看着洞顶,眼里最后的阵阵波动,正慢慢趋于静止]
生命,正逐渐从他枯萎但却依旧强横霸蛮的身体里面抽离。
老穆拉訇又咳了几下,万分遗憾地叹道:“娴雅你这小东西,自打留下来便一直跟我作对,如今我要走了,你、你竟吝啬到不肯再见我最后一面吗?阿索爱惜木木西蒙,早知道你这样没良心,当初就该多饿上你几顿!咳咳咳……”
小丫鬟终于忍不住扑向老人,人未近已痛哭失声:“穆拉訇,我不要你去死!呜呜呜……”
见小东西现身,老人表情重现了几丝生命的迹象,甚至还稍稍露出一点笑意:“阿坝阿布,姑姑噎死拉罕?谁说我会死啦?不把你这小东西饿成肉干儿,我才舍不得丢下你们走哩。”
王娴雅不敢正视老人行将熄灭的眼神。那根树桩直插老人胸膛,尾端犹带着一些枝杈树叶,使得乍一看去,就像老人家的胸脯长出了一棵树。
“穆拉訇啊,请原谅娴雅任性无知,处处同您过不去,您……您不会记恨娴雅吧?”小丫鬟追悔莫及,事到如今再欲扑救,已经没有机会了。
“呵呵呵……”没料到老人居然边**边开怀地笑出声来,“小东西我告诉你,有你在我身边的这段日子,是我这辈子活得最开心、最有趣的经历)你大可不必自责,我那些徒子儿孙只知道唯唯诺诺服从,自打你来了,我的晚年才多了点乐趣!咳咳咳……”
老人伸出大手握住王娴雅的小手,老人的手指甚至粗过小丫鬟的手腕:“我呀,跟你打个赌,试试这帮不长脑子的东西是否听话——”
老穆拉訇以目示意,一名彪壮的盛年野人扶他坐起,老人操野人土话问那壮汉:“你们大家是否永远服从于我,将我当成你们恒久不变的主宰?”
“喏!”彪壮野人不假思索回答。
老人满意地颌说:“卢拉卢拉马戏乔侃司农!你们给我通通跪下!”
在场里里外外的部落成员,闻声突然呼啦啦跪地,匍匐作大一片,倒把王娴雅吓了一跳。
老人微微抬起王娴雅的小手说:“从今往后,我要你们把曾给予我的那份敬重、顺从,全部献给这个善良的小东西,她讲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个手势,吩咐的每一道命令,统统都代表着我穆拉訇本人,你们当面回答我——能做得到吗?”
全体野人齐声答道:“喏!”
老人的决定把王娴雅惊呆了,她不明白老穆拉訇弥留之际神志是否清醒,竟作出如此荒诞的决定。
要我管着这群高高大大的野人?这怎么可以?
她正想提出异议,老穆拉訇已摘下自家手指上的一个骨质指箍,见小东西的手指过于纤细无法佩戴,索性套在她莹白如玉的手腕上,然后高声宣布:“物理物理赫拉笑,拜见我们野人部落的的新主人——你们的女头领,她将成为这片大森林的女王!”
所有野人如奉圣令,再次匍匐膜拜,不约而同高呼:“拜见女王——”
老人望着不知所措的小丫鬟,黯淡的目光反常地浮现一份慈祥,嘴角也牵出一纹恶作剧似的微笑,瞧瞧对王娴雅耳语道:“小女王,我把族人的未来交付给你,你……带领他们走出大山,融进你们矮人国那个肮脏混乱的世界吧。咳咳咳……我可真想活着,看看那会是怎样的景象!”
*********老穆拉平静地去了,没能看到他所期待的,野人家族走出世代栖息的大山的那一天。
他把生平享受的尊崇、荣耀和绝对权威,连同这一切的标志信物——骨头指箍,全都毫无保留地传给了王娴雅。
巨人的指箍戴在王娴雅这里,只好叫其为“腕箍”。小丫鬟一直没搞清它究竟是用什么野兽的骨头做成的,颜色白里透黄,摸上去晶莹润滑,好似一块精细的美玉。野人部落只有土著语言,不曾明及使用文字,所以“腕箍”上面仅刻着一幅画——一棵树。
去世之前,老人的胸脯也像长出了一棵树。
他就好比是一腔肥料,毫不吝惜地沤干了躯体内的所有养分,却滋养了另外一棵树,一颗野人家族生根繁衍的大树!
这些,皆以简单的笔触被镌刻在指箍之上。
……大洪水退去后,王娴雅领着巨人部落的族人,为老穆拉訇举行了一场十分隆重的葬礼。
老人被葬于王娴雅设计的、经洪涛冲击、最终被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