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芳到家赶紧做五香麻雀,和李红宝约了晚上九点苇塘边见面的。
她手脚麻利地炸好麻雀,从大棚里割了一把菠菜炒了,就着炒菜的锅,放了三瓢水,往灶膛内塞了一把柴禾,明芳从面缸里舀出小半碗白面,放到面盆里,加水和成柔软的面团,等张美玉和明理二人下工到家,明芳正往锅里抻面片,今晚破例没煮棒子面粥,她抻了白面片汤。片汤里又放了几棵荠菜,白色的面片,绿色的荠菜叶,看着就叫人食欲大开。
明理端着饭碗,吃了两口片汤,开心地逗妹妹:“哎小芳,我发现,你落水不是啥坏事,叫河水一冲,胆子大了,主意多了,脑子也灵光了。”
明芳听了赶紧板起脸来:“哥,要不你也去跳河落水,尝尝死里逃生的滋味?我到现在总作恶梦呢……”
张美玉冲儿子瞪眼:“明理,怎么这样说你妹妹?这丫头整天忙活,费尽心思为家里挣钱呢,要不,你能吃上白面片?”
“我跟她开玩笑的。小芳,我意思是说,这面片真好吃,哥好久没吃上白面了。”
明芳知道明理本没有恶意,她忍不住噗嗤笑了:“哥,想吃白面还不容易,往后咱家天天吃白面馒头白面饼,叫你吃够了。”
明理往嘴里夹了一口咸菜:“盼着吧!你说的,好像真有那么一天似的!”
晚饭后明芳赶着给春风扎针,看见大玲手里捏着一把南瓜籽,边说话边嗑。
明芳针灸推拿完毕,大玲热情地叫明芳吃南瓜籽。明芳问她南瓜籽是生的还是炒熟了的。大玲笑着说,生的呗,谁有闲功夫专门烧火炒它呀!
明芳听说南瓜籽是生的,要了一把装进了口袋。大玲以为她是舍不得吃,赶紧又去外间屋的簸箕里抓了一把塞进她的衣袋。
明芳从大玲家回来,时间尚早,兄妹二人就在灯下学习。这个年代一没电视二没电影三没手机,漫漫长夜,实在是无事可做。适应了一段日子,明理对高中课本学习也感兴趣了,很上道。明芳制定了学习计划,语文和数理化,用多少天学完哪一科,包括学懂弄通并做完课后练习。要求背诵的课文,明理在地里干活的时候,溜边躲开人们的闲聊,他就边干活边默默背诵课文。岳阳楼记,茅屋为秋风所破歌,行路难,石壕历,赤壁赋,赤壁怀古……陶醉于一篇篇精美的文字,背到兴奋处,他禁不住抬头挺胸,眺望远方,脑海里想象着文字里描绘的景物,令他浮想联翩。
……
李红宝为吃到五香麻雀,也是为了叫明芳高兴,反正他豁出去了。他放学到家,趁着爹娘还没回来,掀开面缸,他没找到布袋,把自己裤子的一条裤腿用线绳绑紧,争分夺秒地把白面舀进绑好的裤腿里,缸里的白面全舀出来了,而后盖好面缸,跑到院子里把裤子塞进靠墙的高粱秸下。
刘二琴阴着脸到家,把铁锹靠墙一扔,进屋摘掉头巾,洗手,抓锅做饭。她歪头看见红宝在炕上趴着饭桌写作业,心说,今儿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这小子放学没出去疯啊!
后晌大伙一块在场院上干活,场院上粪肥剩得不多了,女人们叽叽喳喳说笑着,有几下没几下的干活混工分。
刘二琴左右看看,人群里没看到张美玉,大玲和春杏,难不成三人都没来上工?刘二琴问身边的枝子,枝子撇着嘴,说二琴你当真不知道?
刘二琴摇头,人家没来她怎么知道?
枝子拿着酸溜溜地腔调说道:“人家呀,队长另外派活啦!哪像咱们在这里喝西北风!”
原来是这样!
刘二琴心里这个生气呀!好你李山药,队里派活,从来不知道照顾自己老婆,从来不让我干点轻快的活,你就知道下工回家吃老娘做的饭!都是该死的张美玉,狐狸精给勾引的!
这倒是,李山药派活从来不会特意照顾自家人,包括他自己,队里的重活累活脏活他一向冲在前头。他身材高大有的是力气,从小干活惯了也不惜力。
自从那天他栽到明芳小丫头手里之后,他表面上老实多了,可他管不住自己的心啊!总是不由自主地惦记张美玉,远远见到她就想多张望一眼。张氏那娇小纤弱的身子,白皙好看的脸庞,总往他心里梦里钻。他派活的时候便忍不住想方设法照顾她。尽管张美玉对此并不领情,连个好脸都不给他。要不怎么说,人一旦动了情,甭管这份情是否符合道德规范,就会不管不顾地付出,甚至犯贱。
李山药吃完饭把碗一推,出溜下炕出去了,刘二琴气不打一处来:“红花,洗碗去!”
李红花撅嘴,心说又拿我出气。她慢慢腾腾地在外间屋洗碗。李红宝装模作样地趴在桌上看书,他心里有事,眼睛盯着书本,耳朵听着戏匣子,和明芳的约会,他怕去晚了,专心听着戏匣子报时。
刘二琴从锅里舀出来的棒子面粥,又剁碎几个白菜叶掺进去,端着喂猪盆走到猪圈旁,一边往里倒猪食,一边罗罗地叫着,可她家大黑猪没精打采地卧着一动不动,它好几天不怎么吃东西了,眼看一天比一天瘦下去,这可咋办啊?眼看进了腊月,这叫人怎么过年啊?
刘二琴气得将勺子往喂猪盆里一扔:“真是愁死我了!”
刘二琴回到屋里坐炕头上靠着被窝生闷气,戏匣子里播放着戏曲,刘二琴喜欢听戏,她脸色稍微缓和了些。
李红宝抄起书本下炕:“娘,我有道题不会,去问问五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