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哪有真正无欲无求的人?”姜太后闻言,却是不以为然。
她的语气依旧冷淡,却能叫人听出几分嘲讽的味道来:“不是无欲无求,也不是没有野心,而只是作为旁观者,你并不知道他真正想要的是什么罢了。试问,一个有足够的能力和手段掌控一国政局,翻云覆雨的人,真要说他无欲无求?你觉得可信吗?”
关于纪千赫其人,明乐和宋灏研究了许久。
那是个十分矛盾的人,明明有能力坐上一国之君的位置,可是他偏不要。
如果说他对权力没有执念,可他却偏又强硬的把持国中军权数十年,逼的大兴皇帝步履维艰。
明乐的目光沉寂下来,仔细的揣摩着姜太后的话,渐渐的突然就有种茅塞顿开之感。
她心中雀跃了一下,缓缓抬头,再度朝姜太后的背影看去:“这个人,不甘于人下。但是他的欲求不是万人之上的皇帝之位,而是操控一切,乃至于摆布万民之主的至高无上的权力!”
这天下,看似皇帝最大,得了皇位便拥有一切。
可是现在大兴国中的情况却明显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局面:一国之君的地位看似安稳,但实则岌岌可危,一切都只看那位摄政王纪千赫的意愿。
说句不好听的,只要他动动指头,那么龙座上的那个人就随时都可以换人。
宋灏得来的密报说是这两年大兴国中的夺嫡之争越演越烈,太子和肃王两派之间杀的风生水起,几乎都红了眼,背后一直作壁上观的纪浩禹更不是个省心的。
纪千胥的这些儿子们个个虎视眈眈,拼的死去活来,说来却是可笑——
这个局面却必须得要存在于纪千赫始终不插手的前提下。
否则,哪怕纪浩禹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夺位成功,只要纪千赫不认可,那么在他的覆手之间,这位新皇帝在这些年间所做的种种努力也会瞬间灰飞烟灭。
这样想来,才真的叫人觉得纪千赫此人的可怕!
他不要皇位,却偏偏要凌驾于皇权之上。
他所享受的,就是这种操控一切,唯我独尊的优越感吧?
姜太后见她一点就通,竟是破天荒的露出几分赞许的神情,继续道:“这些天,哀家也听了一些话儿,但是毕竟没有亲见,所以不好辨别真假。似乎大兴朝廷的那些皇子龙孙们也逐渐意识到了这一点,以前只顾着争权夺利拉拢党派,现在各方都暗中有些动作在试探荣王的意思了。”
“是么?”明乐提了口气,再度陷入沉思。
姜太后等了片刻,见她不语,便再次转身朝她看过去道:“现在大兴朝中明面上是太子和肃王之前的角逐,但是你和灏儿都知道,那位荆王也非池中物,而其他的皇子则是不值一提。就目前的情况综合分析,你觉得他们之中谁的机会最大?”
“如果一切的决定权都掌握在荣王手中的话,按照常理来说,那就自然是从小就依附于他的荆王纪浩禹的机会最大!”明乐道,说着顿了一下,突然想起了什么,再看向姜太后的时候,就有了几分迟疑。
明乐看的出来,姜太后今天过来并不只是让她去照应宋灏那么简单,而是借机指引,在给她临时恶补,让她完全了解如今大兴朝中的局势。
所谓知己知彼方可百战不殆。
他们千里奔赴大兴,在别人的地盘上本来就不占优势,这一点就更是变得尤为重要。
而不得不说,这一晚的姜太后确实带给了明乐太多的震撼——
她一直就知道姜太后这个女人不简单,但大多数时候看到的也只是她纵横后宫无往不利的驭下手段,而直到了今天她才真正的领略到这个女人的睿智和大气,只凭她在政事上这种敏锐而清晰的判断力就让她自惭形秽,望尘莫及。
这样的女子,应当是个旷世传奇,可是她这一生却尽数锁在了那座冰冷无情又尔虞我诈的后宫里,当真是叫人惋惜的很。
“母后!”暂时压下心里翻覆的情绪,明乐深吸一口气,勇敢的对上姜太后的视线,“您和大兴那位苏皇后之间的关系,我们已经知道了,虽然儿媳并不知道您和她之间是否有过什么样的恩怨纠葛,但是只从血脉上演算下来,荆王实则应当算作是殿下的表兄,也是您的外甥。对于他——您是——”
“各人的命数从来就不是从血脉里决定的,当年阴错阳差,从出生的时候起就已经决定了我和她之间天南海北的命运,再有交集,也只能是孽而非是缘分。”姜太后道,语气平淡,连半分的叹惋和感慨也没有,“乐儿,你和哀家曾经有过一段母女的缘分,现在你又是哀家的儿媳,灏儿他选了你,哀家便不会再有保留的认下你。可是哀家这个做母亲的,却从来没有教过你什么,今日我便告诉你,你且记住我的话。”
她说的郑重,神色之间有一种威严而澎湃的东西渲染了开来。
明乐看着她静如止水却又异常冷静坚毅的目光,突然觉得心里的血液奔涌,仿佛被感染了一般,似乎整个思维都融入了这个女人创造的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