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振海不知当如何宠爱这个自己不愿亲近的孩子,唯一能做的便是令府上对他百依百顺,莫叫他受了委屈。
而后来细想,真叫这个儿子受了委屈的人,大约是他这频频阻拒儿子靠近的不负责任的父亲。
秦洵十岁那年,皇帝带一众武将及贵族子弟上林苑狩猎,狩猎时秦振海想将三个儿子都带在身边,却见三儿子招呼不打地径自往舅舅云麾将军林袆处一道去了,他诧异地看着秦洵打马离去,后知后觉这孩子如今竟已与自己生分到在如此场合连脸面都不给了,却见那与自己三儿子一贯交好的三皇子齐归城打马而来,礼貌笑道自己会陪同微之一道叫他不必担心,秦振海谢过。
那回林初身子抱恙归府休养,并没有参与狩猎,也偏偏那回秦洵遇刺,即便他们当局者心知肚明这是皇帝授意避无可避,林初这做母亲的着急上火还是没忍住将秦振海责备一通,道自己不在身边真是不能指望秦振海护好孩子。
秦振海张了张口说不出话,任由妻子责骂,望着妻子将床上受了轻伤惊吓过度的儿子轻哄入睡,终究还是没说出口当时自己听闻风声赶去他们那边想将儿子护在身后时,这孩子满是陌生戒备地看了他一眼只愿意往舅舅身边寻求庇护。
他说不出口,儿子不信任他,怪不得旁人,怪他自己。
夫妻二人在秦洵床边守了一整晚,这好不容易入睡的孩子睡梦里也不安稳,不知是否是梦到了害怕的情景,不时啜泣着呓语,唤了母亲,唤了舅舅,唤了皇子表哥与自家大哥,甚至宫里的淑妃姨娘与并不常见面的外祖父母都唤了几声,一直呓语到天明梦醒,竟是一声也未唤过父亲。
秦振海一颗心忽然揪痛起来。
没容他那么多工夫思虑补偿,狩猎之事过去没多久他便领命再次出征,回京之时儿子已经以历练之名离家去了江南平州惊鸿山庄,再见便是如今归来的十六岁翩翩少年郎。
“……将军,将军,汤再不喝要凉了。”
秦振海忽然发现自己用着膳走神了,见众人皆忧疑地望着他,二房谷氏正轻轻推着他胳膊唤他回神。
他端起汤碗一饮而尽,拿帕子揩了揩嘴,起身道:“你们慢吃,我去看看微之。”
谷夫人道:“将军上午在他回来时不是刚去看过?”
“谁规定我一日只能看一次儿子?”
谷夫人被他一噎回不上话,撇了撇嘴,待其离去后又搛了一筷子菜到儿子秦潇碗里:“潇儿近日怎么样,可有升官的迹象?”
秦潇无奈:“娘,孩儿只需将分内事务做好,升官晋职之事急求不得。”他知道他娘是见不得大哥比他好,听到秦淮将晋升礼部尚书之事不服气了。
谷夫人翻了翻白眼,她就不明白她生的一儿一女怎么就女儿像她,儿子既不像自己也不像将军,不知为何养得一副温吞无争的性子。
秦渺嘴快道:“娘就不必担心了,连有的人都能升官,哥哥这样好的人怎么会不升呢,迟早的事!”
“阿渺。”秦潇皱眉制止妹妹,歉意地朝大哥笑笑。
秦淮置若罔闻,微笑着给幺弟秦泓搛菜。
“对了潇儿,过几日你去你舅舅家将商儿他娘接回来吧。”
“孩儿明白。”
秦潇十六岁时娶的母舅家的表妹谷时,翌年生下儿子秦商,便是谷夫人抱在怀里的这个四岁男娃,是如今秦上将军唯一一个孙子。
近日谷时的母亲身子有恙,谷时回了娘家探望,今日便未出现在秦家饭桌上。
秦洵悠悠转醒之时天已透黑,他迷蒙间感觉床边小案上被人点亮了油灯,床边似乎坐了个人陪同,心道木樨这丫头还算贴心,只是他没有让别人盯着睡觉的习惯,下回得跟她说待在外厅就好了他有事会唤她进来的。
大约真是坐马车坐了一路有些疲倦,上午他抱着齐璟的衣裳往床上躺了躺竟就这么睡过去了,也不知现在是个什么时辰,点了灯许是天已经黑了吧,不知过了晚膳时辰没有。
等等,齐璟的衣裳呢?秦洵脑子一下子清醒了,鲤鱼打挺般坐了起来,坐在床边的那人似乎被他惊了一下。
“做噩梦了?”那人开口。
“父亲?”秦洵诧异,“你怎么又来了?”
秦振海沉默了一下道:“父亲不能来吗?”真怕这小子不给面子地回句“不能”,他紧接着自行补道,“刚用了晚膳,听你这的丫头说你一直睡着没醒,有些不放心你,再过来看一回,可是刚回来不适应?”
“就是困倦,用不着担心那么多。”秦洵来回掀了几下不知道是谁给他盖的被子,还是没找着齐璟的衣裳,他神色不免露出几分急躁。
“找那件衣裳?我给你叠好放柜子了。”秦振海将燃了许久的油灯挑亮了些。
秦洵小舒了口气,语气有些不善:“请父亲以后不要随便动我的东西。”
秦振海对这个儿子可以说是容忍非常,半点也不计较他的态度,只问道:“你睡觉抱件衣裳做什么?”
“冷。”秦洵掀被下床,瞥了眼手握的被角,瞎扯道,“又不想盖被子。”
脾气真古怪,秦振海望着他往外厅去的背影这样想着,也从凳子上起身跟着他出内室。
外厅一座落地蜡盏上上下下固定着十来支点燃的蜡烛,映照得屋内通明,许是为了透气,在秦洵睡着的时候不知道是木樨还是他老爹将窗户又重新支开,门也开了半扇。
秦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