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洵停在方老先生居室窗外没有进去,听着里头老先生大吐苦水,将几日前同白惠说的话照搬了个七七八八,大到秦洵曾经斗殴打掉了同窗两颗大门牙,小到他吃饭挑食浪费粮食,把他五年来在平州学馆的劣迹逐条逐列向屋中某人抖了个干净。
“……殿下,恕老夫直言,您的这位表弟实在是太能折腾了,他若是有殿下您三分懂事,老夫也不至于出此下策要将他请离。老夫活了大半辈子,就没见过像秦三公子这样顽劣不堪的学生,骂也骂了罚也罚了,于他根本不痛不痒,全然不长记性。他到底是长安秦家的公子,老夫也不敢下重手管教,可是殿下,这里是学馆,老夫是要教书的,怎么也不能一直由着他胡来,您说是不是这个理?这回这是个什么事,竟……竟与人生出那等不堪传闻,男子之间怎么会……竟然……简直是……唉,荒唐!荒唐至极!还卷进个楚家孩子,那孩子从小就听话懂事,脑筋也好,老夫是真不舍得叫他走,这也是没法子,两个都犯了事,断没有罚一个不罚一个的理,老夫为人师表,这么多双眼睛都瞧着,公正还是得要的,殿下您说是也不是?”方老先生絮絮叨叨,痛心疾首。
老先生说话间隙,不时穿插着一道温润的少年嗓音,好脾气地一直“嗯”、“是的”、“您说的对”应和安抚着他的情绪。
秦洵简直想捶胸顿足。真是说什么来什么,刚刚他还在叮嘱陆锋万不可叫齐璟知道这事,转眼齐璟人早就坐进了方老先生的居室听老头子将他这一状狠狠告了上去。
方老先生长叹一声:“总之老夫是没那本事管了,殿下您看,不如依陆夫人几日前所言,将秦三公子转往广陵之地。老夫听闻广陵学馆的那位掌事的,奚容奚广陵公子,年纪轻轻便才气过人极富盛名,或许他有法子教导秦三公子。”
奚广陵?方老头子年纪大了脑子倒是不糊涂,此人确实可治得住秦洵,秦洵不是不敢得罪他,而是不想冲撞他。奚广陵其人光风霁月,兼为秦洵幼年在长安时的启蒙先生,饶是秦洵为人再放诞无礼,也是打心底里对他存着敬意的。
秦洵轻轻挑起竹帘一角往屋里窥视,方老先生背对着他所在的窗户,对面坐着个同秦洵年纪相仿的少年,少年一身黑金滚边的雪白衣裳,眉目如画,清朗含笑,端的是风神凝远玉无瑕,用方才去叫秦洵来的那个同窗的话说,模样生得可俊。
齐璟可真真是个妙人儿啊,秦洵心道。
屋里清雅温润的白衣少年声比碎玉,不疾不徐道:“微之自幼顽劣,劳方先生多年费心。然其并非无可救药之徒,待此番晚辈将其带回训诫一二,几日后定送回一个知规守矩的秦微之。也望先生看晚辈几分薄面,念其年纪尚小,少年意气,此番网开一面,仍留其于平州学馆。若往后再犯不妥之事,晚辈定不再袒护半分,一切交由先生定夺。如此可好?”齐璟以皇子之身,向学馆先生自称晚辈,可谓是客气谦逊至极。
方老先生心中气道十五岁了还年纪尚小,真是上下嘴皮一碰睁眼说瞎话,你三皇子殿下也就只比他大一岁,你不是处处进退有度该懂的都懂吗?到秦洵这里就说他年纪小不懂事,看似放低姿态句句客套征求他老头子的意见,实际上分明是有意袒护那小子!
心里头嘀咕归嘀咕,他是绝不能将这些话说出口的,既然知道这位无事不登三宝殿的贵客此番打定了主意袒护秦洵,他若是对着干可就不讨好了。他们学馆先生是不用看地方的官家脸色,可这皇帝儿子与朝堂钟鼎贵门的面子却是不能不给的,也就是因为他秦洵后台够硬,是大齐安国公秦傲的嫡孙兼定国公林天的外孙,血脉牵连了大齐两大开国世家,得罪不起,否则哪能容这惹祸精待到现在,早就撵出去眼不见心不烦了。
虽然五年前秦家不知为何将三公子扔来平州这小地方,递了个口信道隐其身份视作庶人,任平州学馆和惊鸿山庄随意管教,家里在他回长安前绝不过问半句,但三皇子齐璟却是对这位名义上的表弟关照有加,五年间时时探望,先生们不敢触霉头,都对秦洵睁只眼闭只眼,没人会多事真去管教他。此番方老先生也是气急攻心,想把这烫手山芋甩去广陵学馆拉倒,不想三皇子不允,他也只得唉声作罢。
“殿下既道管教得了秦三公子,老夫自是不疑,那便如殿下所言,此回惊扰数位同窗落水之事就此揭过,如若再犯此类错事,老夫绝不轻饶,殿下也答应了老夫,可不能再为其辩解了。”方老先生缓了口气,端起案上茶盏小饮一口,又道,“只是殿下,此番一同惩处了秦三公子与南郡楚郡令家的那位公子,楚公子事发翌日便已转往金陵学馆,您看,这当如何是好?”既然你三皇子要保秦洵,那总得给个主意善后,总不能再折腾他一把老骨头去收拾烂摊子。
齐璟会意,笑道:“微之既留,自没有请离楚公子之理。先生尽可对外道此番学馆念二位公子年少不谙世事,恕其过错,皆可留下,仅施训罚以示惩戒。这之后楚公子是去是留,便是其自行定夺,而非学馆之意了。”
“殿下周到。”方老先生颔首,往门口望了几眼,疑惑道,“……老夫方才便令学生去唤秦三公子,怎的这会儿还没到?怕不是又生了事。”
齐璟放下茶盏,轻咳一声,望向方才起便人影簌簌的竹帘窗口,道:“还不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