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复咧嘴笑道:“舅妈这是说哪里话?只要我心里挂念着,即便风雪阻路,那也挡不了我呀!”
金氏晓得沈复心里的小九九,只是见沈复有意亲近,总不好当面戳穿,就笑悠悠道:“眼下这三伏天也快到头了,你娘倒沉得住气,一来住了大半个月,可有说什么时候家去?”
“我娘原想再过七八天再走,可刚才我出门之前,外祖父跟外祖母商量了一下,还是决定让我娘等雨停路干就走!”沈复怡然自若地说着,“我娘见外祖父外祖母赶着让她走,心里还很不高兴,外祖父就说,乡下日子太安逸,若是再呆下去,难保会不愿意走!”
金氏听了,抚掌笑道:“那是,那是,我们庄户人家正歇夏呢,这几个月最清闲!”
正巧陈芸捧着茶盘进来,将两人的话听了个完全,心里顿时一万个舍不得,就火急火燎地看向沈复,问:“盛夏酷热,泥路干得很快,如此说来,你们岂非两三天就要启程?”
沈复嘴角生出笑意,凝睇望着她问:“怎么一听说我要走,你就如此心急?莫不是舍不得我吧?”
陈芸顾忌高堂在座,不好意思反驳沈复,只是闷不做声将两盏青花瓷杯放到桌上,然后逮着坐下的机会,狠狠瞪了一眼沈复。
沈复见她咬牙切齿,也扮个鬼脸当做回敬。
少男少女的把戏尽收金氏眼底。
金氏不动声色地喝了半杯绿茶,然后才笑着说:“村里的路坑洼不平,到处都有积水,我刚才瞧你长袍下湿了一大块,人穿湿衣裳不舒服,不如你脱下来,舅妈给你拿到烘炉上烤一烤,等衣服干了,再穿也不迟!”
沈复听了,犹疑不定。
陈芸坐在一边,看得清清楚楚,就半激半劝道:“娘让你脱就脱,别拖泥带水的,跟个姑娘一样小家子气!”说罢,又嘻嘻笑问:“你若是脱不下来,我帮你脱还不成吗?”
沈复听了,立刻梗直脖子往后缩了缩身,摆出一副敬而远之的模样,“我自己脱就成,干嘛要你动手?”
陈芸无奈一笑。
金氏看了一眼不拘小节的女儿,又转眸看向举止扭捏的沈复,笑道:“芸儿她爹生前留了几身随常衣服,你若不嫌晦气,我先取来给你换上,也免得下雨天着了凉!”
沈复一边抻手解开长袍上的盘扣,一边随和道:“不嫌弃,还请舅妈快些取来才好!”
金氏欣然一笑,起身朝卧室里立着的衣柜走去,然后仔细翻了片刻,才捧了一件立领赭色长袍来。
沈复见那衣服有八成新,二话不说就换上了。慢慢拴上襻纽,沈复小心整了整脖领,然后笑嘻嘻看着金氏和陈芸,道:“没想到舅舅的衣服,我穿上,还挺合身!”
金氏笑意渐浓,虽然瞳孔中呈现的影子是外甥沈复,可心里明明看见了丈夫在世的光景,那时你插秧来我织布、你挑水来煮饭,多么和睦融融呀,无奈天不保佑,情难永固,当年缠绵悱恻的绵绵情意到了今时今日,只能全化作一缕明媚如春的眼波从眼中一闪而过。
“真合身!你俩先坐着说说话,我去帮复儿烘衣服!”金氏笑得凄苦,顺手拿起沈复换下来的衣服走了出去。
沈复低声应了,目送金氏出了房间后,闷头坐下。
美美喝了一会茶,陈芸想到一节,就窥了怡然自得的沈复一眼,疑惑着问:“每常你来乡下,总会随身携带许多书籍,怎么这回来了许多日,从不见你温习功课?”
沈复不言不语,只是气定神闲地喝茶。
“你成日里玩心大,不是与彦哥儿下河洑水,就是与村里那几个伴当厮混。我可好心提醒你一句,眼下三伏天将尽,细细算着,离你进私塾的日期也不远了。照我说,你也该收收心了,要不然,明年功课跟不上,仔细姑丈动怒,回头又要生气揭你的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