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此之后,顾之棠没有再见过江暮云。
两人虽然同行,但因心照不宣的默契避开对方,便也没有再打过照面。
那天晚上,虽然并未点破什么,但两人都是聪明人,和聪明人交谈,本就不必把话说开。
他们像是达成某种协议似的,都不约而同的想把事情往正途上引——回归于从来没见过对方时的模样。
顾之棠坐在马上,回头望了一眼马车,眼底浮现出淡淡的嘲讽之色。
江暮云就是江暮云,不管何时何地,都不会轻易迷失。
他总是最清醒的那个,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他心里都清楚得很,从来不会犯浑。
说好听点,那叫清醒自持,难听点叫薄情寡义。
这样的把戏,她已经不是第一次领教了。
想他初入公主府时,还未接受身份的转变,成日沉默着。清隽的眉眼除却平时的淡然,还多了几分冷漠。日子一久,风言风语便传出来了。
公主的梳头娘子在背后议论江暮云,也直接被她发配出府去。
第二日,等她要梳头时才惊觉到不顺心。
那时,她正是爱美的年纪,因为另一个梳头娘子总是梳得不合心意,还令她大发脾气。
江暮云知道后,捡起她摔掉的象牙梳,替她挽了个简简单单的发髻。
他手生,也梳不好,跟她平时梳得华丽的发髻全然不同,与她秾丽的眉眼极不相称。仿佛一朵娇艳的牡丹灰扑扑的落了尘,失去了耀眼的娇色。
说实话,她很嫌弃,心中却很欢喜。
毕竟画眉挽发,这些都是闺中情趣,是夫妻才能做的事情。他愿意为她做,是不是说,其实他也有那么一点点接受她了?不讨厌她了?
呆呆看着菱花纹铜镜映出她的模样,瞧见红唇上扬,勾出一抹弧度来。
江暮云剪了一朵刚刚盛开的海棠,压在她的鬓角,又把碎发别再耳后。贴着她的耳朵夸赞道:“公主天生丽质,如此这般,便很好看了。”
一番话夸得她心花怒放。
从此之后,她连梳头娘子都不用了,梳妆的事情,都是江暮云一手包办。
虽然一开始他做得不好,不过却愿意学。很快,他寥寥几笔,就能勾勒出她眼睛的媚态,能为她画出最时兴的额黄。
江暮云妙笔丹青,如今却在这里为她描眉梳妆,她心中不是不得意,不是不欢喜。
正因为他如此温顺,她才会觉得,或许他心底对她也是有一点点好感的,哪怕只有一点点而已。
可后来,现实给了她一个响亮的巴掌。
他所做的这些事情,不过是性格使然。
在什么样的环境下该做什么样的事情,他能权衡利弊,也知道该如何做。所以,才会任她予取予求。
当初他对她那么好,却一点也不喜欢她。而如今呢?几句话而已,她还会上当么?
江暮云的柔情蜜意都是带毒的,谁当真谁傻瓜。
顾之棠扬起马鞭,很快就追着前头的禁军飞奔而去。
一路上舟车劳顿,等回到京城时,顾之棠累得全身都快要散架了。
她跟着孟宁回太学去,一路在马上都耷拉着脑袋。
孟宁随意的说了几句话,随后便放他们回监舍去了。
此时,太学早已下学。
顾之棠一脚踏进监舍时,不由自主的往江暮云的房间望去,发现他门窗紧闭,屋内也未曾点灯,似乎还未回来。
雪已经融了干净,露出地面的石板。
顾之棠扫了一眼,发现院中的那个坑不仅没有填上,反而……还越挖越深了?石向荣干什么?养鱼吗?
她一愣,不知道这是个什么情况。
就在此时,石向荣从里头飞奔而出,大吼一声:“四郎!”
又是那中气十足的嗓音,又是那一脸极其夸张的表情。
还是那个熟悉的怀抱。
石向荣重重的抱她一下,沉痛道:“你瘦了!”
顾之棠心中的阴郁稍微去了些,抬头笑道:“你怎知我瘦了?”
石向荣虚空用手环了一个圈,比划道:“上次你离开时,是这么粗,现在是这么细!”
这一次,顾之棠离开足足半个月,石向荣确实好久不见她了。
这猛的一瞧,发现她不仅是瘦了,面色更是有些苍白,便关切道:“四郎,可是累了?要不要先休息休息?”
顾之棠点点头,随后洗了个热水澡,此时才感觉活过来一般。
等她湿漉漉的披着头发走出来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
石向荣尽职尽责守在门口,一动不动。
一看见他,顾之棠轻勾起一抹微微的笑意,心中的空虚之感顿时被填满。
石向荣这个傻子,虽然脑子不好使,但与某些人比起来,真是太可爱了。
毕竟他永远也不会伤害自己。说什么就是什么,不会口蜜腹剑,也不会突然就捅你一刀。
和傻子相处总会格外省心的。
顾之棠走过去,装作随意问道:“江暮云的房间还没点灯,可是还没回来?”
“没,我没瞧见他呢,应该是没回来。”
没回来?
不回来就不回来了呗。
顾之棠没说话,只转身走进监舍里,拿一块布帛来擦拭头发。
“四郎,你临走前让我盯着江暮云,有什么事情都和你汇报。只是江暮云也去狩猎了,我没能盯成,就盯了别人。”
顾之棠随意问道:“你盯谁啊?”
“娄天华。”
顾之棠倒是好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