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原城的一处角落,与别处的嘈杂不同,这里恬静淡雅,在雪白的院子里,有梅花点缀,寒冬时节本该是大雁南飞之际,可是这家院子的树梢上,却仍旧停留有许多鸟儿,不舍离去。
时而有一两声琴弦拨弄,宛如天籁,这或许是为什么鸟儿不肯离去的原因。
那个十八、九岁的背琴少年踏雪入院,身后跟着个光头小和尚。
二人正是莫弦与戒嗔。
也不知是何缘由,在踏入院子的那一秒开始,戒嗔就觉得这里与外面仿若两个世界,这个院子的雪似乎都要比外面的洁白,那挂满雪花的树梢,也与外边的不同,宛若一幅画卷,风雪怡人,沁人心脾。
为什么呢?
戒嗔这样问自己。
“铮……”
一指崆之音,让戒嗔心头的感觉更加强烈,
那琴音入耳及心,让人如痴如醉,如梦如仙……
戒嗔倒吸口气,全然忘却了脸庞的红肿,也没有半分时间顾及心头烦闷,只用尽精力去倾听那绝美乐章。
“咕咕……………”
“嗯?”戒嗔低头一看,原来脚下有一只鸽子也在咕咕鸣叫,仿若在配合琴音,同奏乐篇。
戒嗔的注意力一下子被这只鸽子吸引住了,只因……
“好…好肥啊!小和尚从来没见过这么胖的鸽子!!”童心泛滥,戒嗔把原本就很大的眼睛瞪得更大。
这也难怪,眼前的鸽子根本就是一个圆形的球,胖得让人怀疑它是不是还能飞起来,戒嗔眼前的这只鸽子就连蹦跳一下都吃力非常。
“太…太好玩了!!!”一时间不去想什么礼节,上前两步抓了抓莫弦的衣袖笑问道,“弦哥哥,你们是怎么喂的这只鸽子啊,喂得这么胖?”
“嗯?你叫我什么?”莫弦侧目挑眉道。
“呃…”戒嗔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礼,赶忙收回小手改口道,“…弦…弦公子。”
“我也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只是很少有人这么叫我,你是第二个,”莫弦饶有兴趣地摸了摸戒嗔的小光头,而后答道,“这里的鸽子并不是喂得好,只是他们选择留在北方过冬,就要有充足的羽毛和体质御寒,雪天里的鸽子都是这样的,等天暖了,他们又会变回原样。”
“哦,是这样啊。”戒嗔豁然开朗,跟莫弦走去,还不时地回头去看那只大胖鸽子,心道有趣。
在戒嗔心里,这里较之别处十分清净,可是年幼的他不曾想到,太原城内可谓寸土寸金,能在城中坐拥这么一套庭院,必然是非富即贵,加之晋王干弟李存矩对这个莫弦少年都十分忌惮,这个庭院主人的身份绝不会寻常。
可就是太原城中这么不得了的人所居的院子,竟是十分空旷,连个下人的影子也不见。
戒嗔没有在意这些,他只是随着莫弦前行,细听那愈发清晰的崆琴音。
彷如置身画卷,戒嗔踏着卷纸穿行在水墨之间,拐角处,他终于看到了这琴音源处。
奏琴者是一位老翁,
老翁白眉白须,面上的沧桑已是不知经历了多少寒暑,坐在琴前仿若河旁垂钓的姜太公,高深莫测。
“哇…这个老爷爷年纪好大了吧,跟法天住持谁更大一些呢?”戒嗔不自觉地这么想着。
琴声戛然而止,老翁可能是上了年纪的缘故,眼睛眯起得很小,难见瞳仁。或许是他的耳朵灵光,戒嗔方才看见这位老人家,其便开口道,“弦儿,你今日耽搁了不少功夫,是因身后的客人吗?”
戒嗔并没见老人往这边看,却是知道莫弦领了客人回来,戒嗔心道这老爷爷的耳朵真好。
“是啊,这个小家伙在做苦行僧呢,见义勇为差点被人打聋了一只耳朵,”莫弦说着走到老翁身前,跪坐下来将身后瑶琴摆好道,“老祖宗啊,这个琴的年纪怕是跟你差不多大了,不管你怎么保养,它也经不起你天天这么弹的。”
“和尚么,佛家讲究因缘,正所谓佛渡有缘人,你今日来此既是缘,”老者缓缓伸手指了指一旁被白雪覆盖的椅子,“请坐。”
“哦…谢,谢谢施主。”戒嗔用宽大的袖口把椅子上的雪扫开,而后坐上冰冰凉的椅子上,屁股都冻硬了。
看着老者来回抚摸着琴身,莫弦调着琴音,谁也不说话。
戒嗔年幼怕生,也不插话,看看院子的四周,再看看树梢上的皑皑白雪。
可是小孩子活动的时候还不觉得怎么样,这么安安稳稳地坐下来,凉意慢慢袭上了戒嗔心头,他这才抓头,心中怪道,“这不是有屋子么,为什么这位老爷爷和弦公子要坐在外边呢?”
“铮!~”
一指拨弄,琴音四荡。
戒嗔不自主地闭上的眼睛,心头荡起一阵涟漪。
“小师傅,不知你是何年生人?”老翁开口道。
“我么?小和尚是天佑元年生人。”戒嗔如实道。
听了这话老翁的手顿了顿,莫弦的嘴角微微扬起一道不易察觉的弧度。
戒嗔看着老翁那苍老消瘦的手,很难想像那美妙的乐音是出自这样的一双手。
“那你…”老翁轻抚琴弦道,“可通音律?”
“音律?”戒嗔抓着脑袋不是很懂。
“问你懂不懂乐器。”莫弦一旁笑道。
“哦,乐器…不懂哎,不过……”戒嗔把手伸进自己的包裹里,摸出一柄银灰色的长箫,举起道,“我有这个。”
“箫…”老翁侧目看了一眼道,“既有乐器在身,为何不通音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