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兰亭身形僵住,面容也僵住,一双眼里布满了惊恐和不可思议。
下一秒,我听到身后砰的一声,猛然回头,发现程遇栽倒在台阶上,额头磕在青石板上,缓缓渗出血来。
我赶紧上前想要抱她起来,可她却用力拂开我的手。
“阿遇……”
“不要叫我阿遇了,你不是以前那个卫期哥哥了。”她闭眼,两行清泪从脸颊划过,“你以前还给我讲过书生被狐妖勾引,丢了性命却依然爱着那狐妖的故事,你还曾不齿这世上真的有人会被一个人的面皮给迷得神魂颠倒。可现在看来,你何尝不是被秦不羡的美貌蛊惑、失了自己的帮手丢了自己的兄弟、反而还为她辩解的那个‘书生’啊。”
“阿遇,你在说什么?”
“我在说秦不羡不是好人。”
支离破碎的信息从脑海里重新组合,直至某些猜测变成画面清晰地呈现出来,我感觉心中似有些地面轰然塌陷,欢喜与期待连同秦不羡的名字一起往下坠,抓也抓不住,护也护不得,最后神魂被抽离出去,我听到自己木讷的声音响起——
“难道,是、是她……”
程遇没有回答我,只剩眼泪控制不住地往下掉。
身后的陈兰亭却轻声开口:“殿下,或许您不相信,但在我们这些时日的调查中,徐将军的事确实与秦不羡有莫大的关联,甚至……”
“甚至什么?”
他倒吸一口凉气:“甚至她就是陷害徐将军的罪魁祸首。”
心窝处封着刀口的神胶便是在这个时候裂开的,血水攒聚成束从刀口溢出来,我明明没有碰它不知道为什么它会自己破裂开来。有千万个念头激得脑袋疼得厉害,激得心头也疼得厉害。
我走了两步到了程遇身边,坐在她身旁的台阶上,将她扶起来靠在我肩上,明明很简单的动作,却花了很长时间。
陈兰亭察觉出我的异样,上前跪道:“殿下你怎么了?”
我望着他,温和笑道:“你起来,继续说是从哪些地方看出秦不羡有问题的。”我面上轻松,可秦不羡这名字从口中说出来,心口上便又涌出一股血——只有我知道,这名字已如一把刀,提及一次便要从我心上剜下一块肉一样。
陈兰亭却没有起身,眉间萧肃成秋,攥紧了拳头道:“殿下离京时,卫添给殿下的旨意是,把徐光照留下看守王府,秦不羡作为家眷不宜跟随是以也要留在帝京,殿下可曾想过卫添为何要把秦不羡也留下?”他顿了顿,看着我的眼睛道,“因为她是卫添的亲信也是卫添的剑,只有她留下,卫添才能有机会束缚住徐光照。”
“还有呢?”
身旁的程遇喑哑道:“光照哥哥确实给我们说过关于种恨术的事,他也说过高蜀、李敬堂喝下了卫添的恨种。可卫期哥哥,你有没有想过,恨种是她一个人去鹿呦呦身边取来的,左右都在她手上也只有她认得,若是她随便拿一杯酒告诉你酒里有恨种,且把这酒让高蜀李敬堂喝下,你该如何分辨他们是不是真的被种恨了?我听徐光照说因为恨种很少,要三年五载后才能见分晓,可卫期哥哥,三五年后我们怕是早都被卫添杀死了。”
我绝望道:“所以你们觉得,高蜀和李敬堂没有被种恨是么。”
“不止没有被种恨,反而那恨种还在秦不羡手中,趁殿下不在帝京的时候,她给徐光照种了恨,将卫添的怨恨都迁在徐光照身上,一直把他弄进了死牢。”陈兰亭亦是满脸绝望。
“给徐光照……安的是什么罪名,”我哭笑不得,“关进死牢总得有个名目罢。”
程遇的眼里又涌出大片大片的泪:“他们在光照哥哥身上,搜出来了我父皇仙去时留下的血书。”
那血书字字句句早已印入本王脑海——朕病体孱弱,功德浅薄,十年帝位,多仰仗皇后宵衣旰食,佑我子民安定康宁,护我南国金瓯无缺。自皇后离去,朕心也随之而去,以至于举国上下,离心离德。万般过错,只在朕身上,愿锦国来者,勿伤我子民一人。
可卫添并不知道这世上还有旧南国末位皇帝的血书遗诏,这遗诏在他眼里,便是徐光照要反的证据。
我觉察出有些地方不对劲,木然问程遇:“血书不是一直藏在你这里么?”
程遇心痛得面目全非,抬手使劲抹着脸上的眼泪却还有更多的泪落下来:“是光照哥哥亲自来取的,他说秦不羡作为南国人,想投靠我们,只是不知道我们是否真的是南国故人,所以他来取这我父皇的血书,证明我们的身份并非虚假。可我万没有想到,他还没有走到王府,就被羽林卫包围了。卫期哥哥,其实我也有责任,我不该交给他,是我害了他……”
我摇摇头,已是心如死灰:“不,跟你没关系。”
是,秦,不,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