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院的规矩,进来的下人都要另起名字,用中药材做名,所以自己叫香茹,那两个丫头叫银花和丁香,都是药材的名字。香茹香茹,不是香炉更不是香菇,如果没记错的话,香茹是药菊科植物的全草,清热利湿,治中暑吐泻等症。
不过想也知道,与父母给孩子起个好名字的期望不同,对太医院来说,香茹只是个代号,一个遵照太医院规矩而起的代号,没有别的意义。
沙莎从被子里伸出头来无意义的四下张望,满室黑暗沉寂,大炕就在窗户下面,外头却没有月光照进来,左右两边只有舒缓沉稳的睡息,侧耳细听,室外没有动静,又没有时钟,根本不知道现在什么时辰。
沙莎睁着眼睛一边回忆着梦境一边在寂静中沉思。
刚才的梦是天意么?给她身体原住民的人生记忆,让她有活下去的资本,至少不能叫错人名和弄错本职工作,不然宫里步步杀机,像她这样最下等的丫头,随便来个上级都能让她半死不活。
沙莎闭上酸涩的眼睛,强忍抽泣粗重的呼吸,两颗泪水从眼眶里滑出,滑入鬓角洇湿了颈下一小块枕巾。
沙莎这个名字已是过去,八成已从公民户籍资料中被删除,现在她是香茹,在厨房打杂的下等丫头何香茹,再也不是那个专业出众一年要接两三次猎头电话的临床营养师沙莎。
白天的心理建设根本不及此刻对心理和情绪的巨大冲击,沙莎将头埋进被子里死咬着嘴唇默默流泪,她为父母哭,为亲友哭,也为悼念前世美好人生而哭。
一直哭到没有泪水可流,沙莎才用衣袖胡乱的抹了抹眼睛,重新探出头来呼吸新鲜空气。
好了,不能哭了,皇宫不相信眼泪,她还得好好活着不是么,总要对得起这么个年轻健康鲜活的ròu_tǐ,今年才十四岁,比前世的自己足足小了一半啊,怎么样也要活过二十八岁才够本呀。
虽然这个世界年代国号都很陌生,但穿越嘛,起码是在一个跟中国封建皇朝时代相类似的皇权至上的封建社会重生,没给扔到什么奇怪的世界去就该感谢天恩了不是吗?
不过眼下有个问题觉得奇怪。
梦里说,哄她入宫的条件是让她做医婆,将来回家后好光大门楣,可实际上千辛万苦进来了才发现直接就是做了厨房杂役,至今四年,别说医婆们住的院子,就连药房的大门都没见过什么模样,要是不能进药房做宫女,谈什么做医婆。
入宫做宫女这事根本就是上了当,不过是当初说的话好听,又正好给了继母一个彻底抛弃继女的机会,要不然真正的小香茹还在家里做个小护士,说不定哪天就从病人那里感染到严重的传染病一命呜呼。
她才不信继母会在家里真心盼望她做到医婆早日还家呢。退一万步来说,就算她真的鸿运罩顶,让她做到医婆衣锦还乡,对家里来说,根本就是个白捡的荣誉。
有就是锦上添花,没有也无伤大雅,家里有没有她这个人完全不重要,她不在继母眼前碍眼才最重要。
当然,她也能理解,在这样一个生产力不发达的世界,家里多个跟自己没有一点血缘关系的人,当家主母当然不乐意天天见到在自己眼前晃悠,就算每天只有粗茶淡饭吃不饱也饿不死的养着,可这米面布油什么的也要钱买呀,有这钱干什么不行,何必花在继女身上。
沙莎明白这个道理,但以前的何大妮却不明白,她每天辛苦劳动只为得到家长的认可,希望得到大人的爱护,只可惜到头来仍然是个可怜的小透明。
现在沙莎占了这个身体,以前的事跟她无关,所以她并不怨恨何家,不过何大妮遗留的记忆告诉沙莎,大妮更名香茹进了女医馆见到那个远房亲戚后发现对方并没有信守承诺将自己送进药房,而是把自己留在厨房打杂时,曾经有过疑问和期待,但一次次的鞭子和责骂终于磨平了她的锐角,安分守己的做着指派下来的所有工作,再不想进药房日后做医婆的事。
香茹认命,沙莎却不想认命,香茹的记忆告诉她,医婆年满二十岁就可出宫还乡嫁人,这是本朝建国时由第一代医婆向太祖皇帝讨来的恩典。而其他的宫女们则必须在宫里做到五十岁才会放归原籍,把在宫里过了大半辈子毫无谋生技能的女人重新扔到社会上,那是多么凄凉残忍的一件事。
依据这仅有的一点线索,沙莎觉得,医婆简直是宫女中前途最光明的职业,不但能早早的离宫,离宫后只要有一日仍在行医,就能吃一日的皇粮。她当然不是稀罕皇粮的待遇,而是离宫的权利,她一个来自现代社会的姑娘,谁乐意把大好年华都浪费在没有出头之日的皇宫里。
但眼前的难题是,她要怎么从厨房跳入药房?药房掌事方姑姑与厨房掌事容姑姑可是水火不容的两个人,一个没弄好,可就里外不是人,惹来一身麻烦就得不偿失了。
这个身体已经十四岁了,要是十五岁还没能进入药房被现任的几位医婆看中收作弟子,就再无翻身的机会了。
她需要一个改变命运的转机,她绝不甘心在皇宫里做一辈子的宫女,她一定要跳槽。
以前的沙莎,现在的何香茹不再不安和恐惧,睁着清亮的眼睛,静静的等到天明破晓时。
卯时又叫日出或破晓,指太阳冉冉初升的时间,也是宫人们通常起床的时间。
香茹半夜从梦中醒来后就再没睡着,只靠着这个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