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山无言,终立千古。
薛衣人如疾风骤雨的剑势却逐渐消散,剑也越出越少,到最后居然完全停滞了下来。
白衣人身子从虚空缓缓降落在水中。
腿部自膝盖以下,皆沉入水中。
整个人好似中流砥柱,任凭水流冲击,始终带不动他的身子。
薛衣人亦复如是,剑尖垂下。
天地间没有了剑气纵横,也没有了两人交手的破空声,仿佛陷入了宁静。
不动心、不动手,除了水流风动,两人之间一片平静祥和。
李志常叹口气道:“薛衣人败了。”
原随云迟疑道:“何以见得。”
李志常道:“风雨大作,必先以静,接下来薛衣人的出手必定全力施为,惊天动地。”
原随云道:“既然如此,你又为何说他必败。”
李志常道:“因为经过先前的交手,薛衣人一点一滴将自己的气势积累到顶峰,他现在好似拉紧了的弓弦,不得不发,若是不发,伤的便是自己,若是发出去,还有一线胜机,而这一切都是白衣人刻意为之的。”
原随云惊讶道:“白衣人为何要这样做。”
李志常冷冷道:“因为只有最强状态下的薛衣人,才有让他杀的价值,儿薛衣人发出最强一剑之后,也当再无遗憾。”
原随云默然,既然白衣人敢让薛衣人不断攀升气势,用出最强一剑,自然有把握接住这一剑。
薛衣人这一剑必然会用出全部的精气神,一旦白衣人接住了,他将再无任何手段可以抵御白衣人,结局自然便是死亡。
原随云道:“你既然肯救我。难道不能阻止他们这一战,救下薛衣人?我知道你一定有这能力。”他果然已经变了,若是过去他绝不可能说出这样的话。
李志常道:“不是我不愿意救,而是没有必要。因为这一战容不得外人的干预,对薛衣人而言,这一战。争的并不是生死胜负,而是要对自己这一生有个交代。”
原随云默然,虽然他不能做到如薛衣人这般,却能体会到他这种心情。
他想起了他的父亲,那个好好先生。
可是若有一天无争山庄遭到别人挑战,即便他的父亲真的手无缚鸡之力,也不会让外人来帮他们无争山庄渡过难关。
无争山庄的威严决不能被人侵犯。薛衣人的尊严也不能被人侵犯。
只要他做了薛衣人,一辈子就是薛衣人,他可以败,他可以死,唯独他不能对自己没有一个交代。
月更明。繁星更多,不知何处吹芦管,平添一丝凄然。
而薛衣人此刻连一分凄然都没有,因为他觉得自己一生中。没有比此刻更充实,也没有比此刻更有价值。
如果你已经了解了人生。已经明白了自己的价值,那你一定会快乐得多。
原随云突然再也不能‘看见’薛衣人的存在。
而此刻薛衣人的出剑动作,的确不是用任何眼力以及其他的感官所能扑捉。
无论是一个正常人,还是原随云这种比平常人看到更多不同东西的瞎子。都无法扑捉到薛衣人出剑的动作,甚至也无法扑捉到他这个人。
在这出剑的忽然之间,薛衣人只觉得自己的ròu_tǐ已经没有了任何重量,再也感受不到来自大地的束缚,他好像风一样,可以在空中自由流动,没有半分阻碍。
行道而不见其行,剑出而不知其所止。
精神的力量在此刻已经超越了ròu_tǐ,让他接近了神的状态。
虚空之中,突然出现了无数水滴,如果仔细看,就会发现这些雨滴,更像是剑。
剑光流动的过程中,这些水滴朝着剑光扑去。
薛衣人这一剑猛烈如山崩海啸,迅疾若风驰电掣,可是无论这一剑力量有多强,速度有多快,都不能毫无滞碍的穿过那些水滴。
每一粒水滴都含有白衣人的剑气。
白衣人虽然一动不动,可是这些水滴却代替他出招了。
千万雨点,就是千万招。
每一滴水在空中的轨迹都各自不同,可是最终的目标都是薛衣人的剑。
薛衣人再次感受到了ròu_tǐ的重量,也感受到了剑上面的阻力。
但他不甘心。
六岁习武,九岁习剑,十五岁便出江湖,自那之后,便逐渐有了‘血衣人’的名头,更有了天下第一剑客的美誉。
一生过往,在刹那间便在他的脑海里面一一浮现。
最后全都化作了三个字‘不甘心’。
他纵然遇见了一生中最好的对手,也绝不愿意败给对方,也更不愿意死在这里,不为什么,只因为他是薛衣人。
在绝望中他非但没有筋疲力尽,本已经榨干的潜力,突然迸发出一股强大的力量。
这时精神的力量,改变了物资。
长剑震颤、鸣啸。
附在剑身上的水滴,立刻便被剑上的力量震散,甚至其余的水滴也不能再次逼近。
长剑破空而来,剑气纵横大河之上,白衣人避无可避。
他依旧纹丝不动,从从容容。
面色看不出喜,也看不出怒,平静地像一口古井。
他低喝一声‘剑来’。
袍袖一挥,手中好似紧握者一柄绝世神剑。
无形的剑。
暴风骇浪凭空在两人交手的地方生出,漫天都是冲天而起的浪涛和水雾。
及至最后风平浪静,白衣人依旧站在流水之中,薛衣人已经倒下,躺在江岸上,胸口一片血红,血水掺进河滩里面。
原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