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玄在辰巳相接的时分策马赶到了这座破旧污秽的车马店,却发现店中早已人去室空,这令他颇感意外。
王纮重伤,若不是医治的及时,只怕当真是要绝户断后了,难以想象,一个小小的女童竟然有这般狠恶的力道,也正因为王纮还要调养几日,所以原定今日赶往洛阳的行程也只能延后了,几人都是同行,自然也不方便舍了王纮自行启程,也就都留了下来。谢玄着急赶来此处,是因为他觉得还是要对甘斐解释解释昨晚的事,却没想到甘斐一行竟走的这么急,看来是存了躲祸避灾的心思了。
谢玄一人一骑驻足店前,健马雄骏,白袍飘洒,却是分外的潇洒超逸,更透着一层逼人的英气,店伙看到这般贵介公子的模样,油然便生出敬畏之意,便连说话也是结结巴巴的:“回……回公子,那些……那些乡农却是……却是天刚亮就结账走了,大包小包的带了……一大堆,哦,还有……还有一匹马呢。”
听这般说,当是走了近两个时辰了,不过对方人人带伤,行李货品又多,只要顺路追过去,以坐骑的脚力,应该很快就能追上。谢玄调转了马头,一声低叱,正要打马而行,忽的拽住了缰绳,目光似有所觉的看向了店前数十步开外的树荫下,那里站着一个淡青色衣袍的老者,头戴弁冠,体格魁梧雄壮,除了两鬓花白的须发,脸上更没见什么皱纹,透着神气健旺的红光,却也是赳赳武夫的样貌。
谢玄毫不意外的翻身下马,径向那老者走了过去,将至近前又是拱手为礼,口中唤道:“孔伯。”
那老者点了点头,示意谢玄和他一起立于树荫之下,谢玄微笑相随,看两人神情,显然久已熟稔。
“孔伯昨夜所探如何?”谢玄刚一站定,便立时发问。
那老者淡淡笑了笑:“我又去那殷家公子左近绕了一圈,没错,确定是他们了,五十年了,想不到能够再获仇雠之踪,善也!”
“所以昨晚倒底还是阴差阳错的成功了,恭喜孔伯。”
“阴差阳错,确然如此。我原以为以那大汉的本领,那个王家纨绔和那些个什么北海十八郎根本无法难为他的,而我正需要他把事情闹大,闹到可以影响到那个殷家公子的地步,所以我传音让公子不要出面干涉,莫失了这难得的机会。可没想到那大汉竟变成了这样,若不是他那个古怪的女儿出手,根本别想引出这群人来,果然是阴差阳错,孔某之幸也。”那孔伯负起两手,口中感慨,面上却依旧是淡然若定的神色。
“接下来孔伯想要怎样复仇?那殷公子倒是与我多有结交之意,莫若我从他口中打探些消息来?孔伯多知道些详情,却也好下手。”
孔伯缓缓摇头:“不必这般费事,既然我已查实,公子便不可再搅在这老朽恩怨的浑水中,只作不知便是,尤其不能被那殷公子发现我其实是公子的门人。”
谢玄正色道:“孔伯,你从来不是谢家的门人,你是我的恩师长辈。”
孔伯终于笑了笑,这一笑须眉戟开,大见豪迈之意:“胡乱教得几手剑术,当不得公子师长之重。况且我这里也不过是心怀耿耿的旧恨宿怨,无须公子费心,话又说回来,这一路公子故意与那殷氏接近,已经是帮了我大忙了。”
谢玄素知孔伯性情,便没在先前的话题上纠缠下去,而是疑问道:“弟子向来不知孔伯这桩旧事,也不敢动问,只知道孔伯每尝忆起时,便是忿郁难平恨恨不已之情。可孔伯一代剑圣,冠绝当世,却是何等样仇家人物,令孔伯如此郑重?”
孔伯仰起头,微微出神,阳光从枝叶缝隙间洒落,照在他脸上,连成了斑驳明暗的光影。半晌之后,才缓声说道:“神杀剑士……”
……
此次贵胄子弟结伴共往洛阳,除了天子指定的羽林近卫与路相随之外,其实那些豪门大户中也派了族中的门客死士跟从护卫,比如北海王氏那张扬的北海十八郎,然而跟从谢玄的孔伯却不愿露了底细,原只打算与路潜藏而随,这样一来,明面上有羽林近卫护卫,暗地里也有自己警惕着,可谓最周全的扈从之道。
却在这潜行之下,孔伯意外的发现,那韶岭殷家的公子身边也同样有一群暗藏潜身的护卫跟从,从种种蛛丝马迹看来,竟与昔年自己的仇家路数极为相近。那是不共戴天的深仇大恨,纵已年过古稀,孔伯的复仇之心却也不曾稍减,这一发现之下,心内便起了意,只是那群护卫行事警醒,神出鬼没,他有心查证,却又担心打草惊蛇。还是和谢玄通了气,让谢玄借故与那殷虞多番亲近,便连殷虞的脱队自行,也形影不离的跟着,殷虞只道两族心意相通,彼此性情相投,哪里想到谢玄还有这番隐情?
于是,孔伯远远观察,很希望有一个能够危及殷虞的机会出现,那样由不得那群护卫不现身,可偏偏还有个王纮同行,手下北海十八郎凶神恶煞一般,常人避之唯恐不及,又哪里有人敢去捋殷虞虎须?
直到昨晚甘斐和王纮那一场纠葛,让孔伯看出了良机,他是记得甘斐的,那晚宿镇馆驿中,其人竟有战胜大司马府媚羽孤雁的绝高能为,比之当世双绝五士似乎也未遑多让,这样的人物岂不是很适合逼迫那些护卫现身?孔伯原本盘算,王纮和他的北海十八郎是决计挡不住甘斐的,而殷虞与王纮一路,当真闹大了,殷虞是个尚武好强的性子,决无袖手之理,一旦他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