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正堂最显眼的位置,贴墙放置了一张桌案,案上赫然便是一个灵牌和一盏并未点亮的白玉灯,甚至周边悬挂的孝幡白帏也没有取下,灵牌上“家尊乾公讳道元之位”的字样甚是醒目,只是并没有寻常灵位前烟雾缭绕的情形。
取而代之的是扑鼻的酒饭香气,那张乾家特有的大方桌就放在屋室的中央,而食所与灵堂竟在一处,这倒使滕祥颇感惊异。当然,出于礼貌,他并没有向那位看起来颇为亲和纯善,质朴温良的乾家大嫂再多言及,此刻就好像被主家盛情款待的客人一般,略显拘谨的坐在了方桌旁。
桌上杯盘罗列,多是些粗陶所制的器皿,俨然村闾人家常见的用具,不过菜肴倒着实丰盛,其中除了极具乾家特色的焖猪肉、牛骨汤和厚厚一摞面饼之外,还有好几盘如蒜藠蒸鲈鱼、浇汁鹜脯、江瑶莼羹之类的考究菜,这是一场欢迎外客的晚宴,也是淳朴的乾家一贯的待客之风。
“这些菜可是嫂子亲自下厨整治的,很好吃的呢。”董瑶声若银铃,指着焖猪肉和面饼介绍着,和晓佩的久别重逢令她喜出望外,介绍的时候显得情绪甚是欢快。
“山里人不会做菜,胡乱让客食得一饱。”李氏坐在方桌最靠里的角落,笑眯眯的逊谢,然后指着那几道考究的菜肴说道:“先尝尝这些菜,这是董翁家的手艺,啧啧,这些精细菜,我学了许久还学不会呢。”说着,便站起身,拾箸往滕祥、风盈秀和晓佩面前的碗盏上夹了好些菜肴,高高堆尖而起,倒让几人连声称谢不已。
“对啊,尝尝我家里的口味,这是我爹爹带来的庖子做的啦。不过我看那,还及不上嫂子一半的手艺。”好像是故意赌气似的,董瑶向着对面一位气度雍然的男子做了一个撇嘴的表情。
滕祥看了那男子一眼,淡淡笑了笑。他没有想到,在这个伏魔名门之中,居然见到了竟陵董家的董邵,而董邵竟是乾家这位小师妹的父亲,就更让他意外了。不过他把这份惊诧掩饰的很好,看过去的眼神平和而镇定。
竟陵董邵,先朝时节曾一度坐至散骑常侍的高位,只是在殷渊源大人北伐大败,桓大司马大权独掌之后,急流勇退,主动辞官归乡。据当时私下流传,这是因为董邵与殷渊源大人过从甚密,成了桓大司马的眼中钉,殷渊源被废为庶人。那么董邵在朝中的靠山也倒了,与其坐以待毙的任人鱼肉,还不若抽身而出,告老还乡,既保得身家性命,亦不失封邑之惠。然而这些年来,董邵与朝中各大世家的联络又频繁了起来,不仅成功的与颍川庾家结了姻亲,便是长子董璋也在京师的年轻一辈中暂露头角,据说董邵还在走琅琊王氏、北海王氏的门路。眼看董家的复兴已是蔚然成势了。
滕祥虽是朝廷的官员,但却不想和这些贵胄门阀的党争权斗扯上任何瓜葛,所以在与董邵初相见时,也只淡淡招呼了一声董老先生。
好在饭桌上的话题并不牵涉时局。每一样菜肴又都是美味可口,碗盏碰撞的声音迅速占据了主导,就着众人大快朵颐的当口,滕祥留意了一下,方桌上连自己这几位来客在内,一共是九人。除了坐在角落的李氏。自己对面便是董邵和他的夫人,他们身边还有一位华服俊颜的年轻公子,这是董家的二公子董琥,不过此时董琥似乎有些心不在焉,滕祥注意到他的目光时不时的总向董瑶处瞟去,那里董瑶和晓佩正亲热的坐在一起,像小鸟一样嘁嘁喳喳说个没完,在她们和自己之间,则是神情颇为放松的风盈秀,竹箸落下的速度快过小鸡啄米,真难以置信这般姣美俊俏的姑娘竟是如此吃相,滕祥心中暗笑,他是见怪不怪了,署衙里就属风盈秀和牛五的关系最好,因为牛五每次做出来的饭菜就这位风大小姐能够最快时间的一扫而空,可也奇了,这样的好胃口,她怎么就从来吃不胖呢?饭桌上还有另一双竹箸与风盈秀的竹箸交相呼应,滕祥发现这双竹箸的使用者同样也是个高挑长身的年轻女子,这是个令人一见之下便倍感明爽的女子,容貌秀丽,或许算不上闭月羞花,但却多了些勃勃英气,尤其那头上的冲天马尾和一身与风盈秀有异曲同工之妙的短打劲装,透着股子巾帼不让须眉的豪烈气概。滕祥记起了一开始董瑶的介绍---鸣凤寨寨主池婧姑娘,乾家师兄的妹妹,她的小姑子。
滕祥还没弄明白这诸多称谓之间的联系,不过他看到池婧正坐在董瑶和董琥之间,眼睛却盯着风盈秀,一桌子上就属她俩吃的最欢实,他当然也不知道,池婧的好胃口来源于昔日在中原地界带着流民颠沛流离而造成的长期饥饿所致,至于风盈秀,在美食面前从来也不会亏待自己的肚子。话说回来,一个是乾家的直系亲属,一个是乾家有心招徕的人才,自然便大有乾家子弟在饭桌上的矫矫风骨。
两双竹箸同时落在了一块最肥美的焖猪肉上,池婧看了看风盈秀,风盈秀看了看池婧,忽然有种惺惺相惜呼朋引类的光芒在眼神中涌动,于是两个人都会意的一笑,然后,义无反顾的在竹箸上加了把劲,箸尖刺进肉里,谁也不肯先松开。
滕祥忽感脚边被轻轻一拂,待他探头往桌下看去时,便见风盈秀放在地上的包裹不知什么时候松了结扣,一只有着毛绒绒长尾巴的松鼠和一只胖嘟嘟的灰兔子爬出包裹,正向一只趴在池婧脚下啃着骨头的棕毛大狗逼近,可怜的狗儿还没反应过来,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