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凝视,最为明显的就是那曾蓬勃待出的火焰在池棠身上悄然隐去,这是消除了敌意的表现,这使那中年秀士有些意外,他本来还准备了更多的说词,却没想到自己报出名号后的效果竟是如此立竿见影。
韩离与池棠同心相应,见池棠如此,他也将凝身作势的雷鹰神力尽化作了烟云弥散,事实上他也觉得蹊跷,至少那个阒水魔帝没有想象中那么穷凶极恶,况且这位自称姬念笙的中年秀士也着实令人心生亲近之意。
只有郎桀和天灵鬼将还保持着剔然警凛的情形,一双冷冽晶烁的寒眸和两只金光湛然的鬼眼直从中年秀士又转到了正手握云龙骨,一派欢欣豁然之状的阒水魔帝身上。
“感谢你们的信任,不至于一语不合之下便即大打出手,我还以为浑身冒着火焰的人,脾气也一样火爆呢。”中年秀士冲池棠霎了霎眼,尽可能把原先剑拔弩张的情势变得更轻松些,接着对半空中犹然喜形于色的阒水魔帝招了招手,便见黑光一闪,阒水魔帝倏的便站在了他的身边,身形的迅疾几乎比眨眼的速度还要快。
这个举动使郎桀和天灵鬼将同时做出反应,郎桀身上的寒气骤然加剧,而天灵鬼将的噬魂钩戟和烈魂双刃也在刹那间闪现,锋刃所指,正对着阒水魔帝的方向,只是在阒水魔帝没有做出下一步动作前,两人俱都凝势未发。
“放轻松些,我说过了,海神没有恶意。”中年秀士微笑着对郎桀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又转头对阒水魔帝道:“老爷子,不打算说些什么?这位年轻的圣王似乎对你的到来很紧张呢。”他的身材本已算得颀长,几乎和韩离等量齐高,然而在阒水魔帝身前,他却仅仅只到了魔帝的耳下位置。
无论是阒水的劲装武士,包括断海、汇涓、以及霓裳夫人和晁公遗在内,在面对自己真正的故主之时,都已心怀忐忑的跪拜于地;至于本已归降投顺的虻山族众,更是匍匐蜷身,因远古神灵的无上之威而惶然震恐。极目所见,可以说除了正押送虻山俘虏步出宫外的赛伦族武士以及慕容衍、灵风和嘤鸣这寥寥数者之外,满场再无一个站立之人。
这是远古神灵与生俱来的威势,然而阒水魔帝却似乎懵然不觉,他只是将正与自己神力起着奇妙感应的云龙骨贴身放起,然后对郎桀打了个响指,这个动作有些佻皮,和他那高大威猛的形象颇为不符:“年轻的圣王,你先忙你的,我逛逛,等你忙完了,我再同你和你的朋友们聊聊。”
即便是已经有了心理准备,池棠和韩离还是忍不住惊讶的对视了一眼,这还是阒水魔帝吗?这简直是个知心可意,顽童也似的老人。
千里骐骥在萎顿中也不禁愕然一瞥,他不能理解,郎桀这种显然的篡逆之举,是怎么得到了魔帝的纵容和宽恕的。
如此意料之外的变故使一向自矜桀骜的郎桀也有些摸不着头脑,天灵鬼将在一怔之后又悄悄的轻声附耳:“我不知道那个传说中的魔帝是什么样,但现在看这老家伙……至少不那么讨厌。”
确实是……不那么讨厌。郎桀给的回应还算从容,并且也显得不亢不卑,尽管他的回应停顿了那么两个呼吸的时间。
“好的,我先忙我的,我们最后再谈谈。”当郎桀发现阒水魔帝居然是这般情状之后,一度也有些如坠云雾的恍惚,总算目前对方还没有表现出敌对的意图,不过在把虻山全境完全安定下来之前,他还顾不上去推敲详情就里。
“哦,那个马妖……”阒水魔帝在动身前忽然指了指不远处的千里骐骥,这令千里骐骥心下一紧,“……在我们聊完之前,最好先别杀了他,他或许好有点用处。”阒水魔帝的气势应该是不容抗辩的,可他偏偏在说完之后还对郎桀开玩笑似的霎了霎眼,这与中年秀士刚才对池棠韩离的表情如出一辙,也无疑冲淡了话语中的指令的意味,所以郎桀用耸肩的动作回答:“悉听尊便,老……”郎桀有些难以措辞,他没想过用怎样的名谓来称呼这位原本视若仇雠,现在却全无敌意的魔帝,老东西、老家伙既轻蔑也不敬,可老陛下、老帝尊又过于恭顺了些,他连对方的真正用意还没有摸清,究竟是敌是友也得过后方知,一个拿捏不准,就是不合时宜之举,因此一个老字顿了半晌,却没了下文。
“老爷子,他喜欢这个称呼。”中年秀士接口道,一脸暖洋洋的笑意。
阒水魔帝说逛逛竟然就真的是胜似闲庭信步般的拾阶而上,一边观赏着氐秦、羯赵与故格糅合的虻山宫阙,一边不住口的啧啧称奇,倒像个初入繁华都市,目不暇接的观赏华屋广厦的乡闾老汉一般。
中年秀士对郎桀做了个请君自便的手势,跟在魔帝身后便待同行。
池棠一直在观察着这个中年秀士,他觉得是该和他对话的时候了。
“阁下是念笙子前辈?”
中年秀士的脚步顿了顿,他对池棠的印象不错:“我刚才说过,在下北溟羡林姬念笙,念笙子是我在伏魔道时,别人对我的称呼。”
北溟羡林姬念笙,韩离或者未明所以,池棠却是记得清清楚楚,他还能是谁?自然便是北溟三友之一,专司降妖除魔,小师弟姬尧十年来不知所踪的亲生父亲,赫赫有名的念笙子了。
遥想落难董庄时节,历历往事齐上心头,虽只一年有余却也恍若隔世,可说皆和这念笙子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为小师弟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