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着曲莲的眼泪说来就来,说汹涌就汹涌,落葵憋不住想要击掌赞叹一番,能哭会哭,哭的既合时宜又梨花带雨,这才是自己学也学不来的好本事。
京墨早被曲莲哭的软了心肠,脑子转的快,转瞬便是个主意,拉过她的手笑道:“签了卖身契气病了你,我多心疼,这样罢,你我签个契约,言明日后你若有事,我随叫随到,有求必应,你看可好。”
曲莲听得心花怒放,她并非真的要京墨签什么卖身契,只想讨一言长久的承诺,如今承诺到手,她的泪倏然收了,笑的合不拢嘴,执笔添饱了墨汁,递了过去:“写罢,口说无凭,立字为据。”
见曲莲笑容满面,京墨转瞬间便生出悔意,深觉这是自己挖了个坑跳了进去,可眼下土已经埋了半截身子,只能先痛痛快快应下了,再做打算,他笔墨甚好,一篇契约写的颇有翩若惊鸿,婉若游龙之美。
契约成文后,二人在下方签下各自的名字,又印上朱膘色指印,看上去郑重其事颇有章法,曲莲一遍遍看过来,直到盈盈墨迹全干了,才拍着手笑了起来:“京墨,我要吃福益居的酱肘子,你去给我买罢。”
一页薄纸炫耀般的在曲莲指尖摇曳,落葵瞟了一眼,像是有些心疼,却又不知这疼从何而来因何而起,只扬眸浅笑:“我才想起来,城南李家晌午来人,说是有些物件吃不准,请我过去掌掌眼,你们既然没事了,那我就先走了。”
这一番折腾,已是黄昏时分,举目望去,秋花繁茂,正是秋光初盛的好风景,秋阳投下大片浓烈的光影,流彩漫天如同绽开的簇蔟木棉花,肆意泼洒了整个天际。
廊下风声瑟瑟,夹着些凉意掠过眼睫,落葵的眼角忽而有些酸涩,原来看似柔软的风,也会如刀子一般割人心扉,她寂寥的缓缓前行,听得身后传来急促凌乱的脚步,不用回头,她便知道是京墨追了出来。
果然,京墨大咧咧的在她耳畔笑起来:“怎么,生气了,你平日里不是如此小心眼儿的啊。”
落葵笑着头也不回的继续往前走:“小心眼儿是甚么,好吃么。”
京墨凑到她眼皮底下,堆起满脸笑容道:“只是一张纸,做不得数的。”他压低了声音,窃窃一笑:“你放心,我只听你的话,别人的我统统不听。”
落葵心间微暖,冷眸中逸出笑意,闷头往前走:“你还不去买酱肘子么,再晚可就卖完了,你如今算是曲家的家奴了,仔细曲莲对你用家法。”
京墨紧紧跟在她的后头,远远的瞧见了街口处的灰棚马车,和车前静立的杜衡,他拉住落葵的衣袖,埋怨道:“你可得好好管管杜衡了,上回我让他套车送我过来,他竟敢不理我。”
落葵蓦然停了下来,偏着头:“你说甚么。”
京墨微怔,端出正经主子的架势来,道:“我说,你得好好管管家里的下人了,没规矩的很,我是你的未婚夫婿,好歹也是他的半个主子,他如今都敢造次,以后还不得反了天。”
像是有甚么东西堵住了胸口,沉甸甸的压得难受,落葵寒了脸色,冷眸敛的无一丝笑意,平静道:“他不是下人,他是我的亲人。”
“甚么。”京墨蹙眉微怔,旋即回过神来:“他,他是你的亲人,你别往他脸上贴金了,他不就是水家一个跑腿儿听招呼的么,阿葵,我才是你的亲人,唯一的亲人。”
落葵冷了一张脸,定定望住京墨的双眸,冰寒的眸光冷的他打了个寒噤,她沉沉开口:“我再说一遍,他是我的亲人,我们各司其职,互相扶持,我与他,他们,不是主仆,是亲人。”
言罢,她缓缓转身,迎着秋风离去,只留给京墨一个消瘦而冷清的背影。
京墨在她身后暗暗咬牙,青州的日子真的不及扬州分毫,坐不得轿乘不得车,打水洗衣铺床叠被,都得亲力亲为,他摸了摸自己那双手,已经比往日粗糙了许多,真是苦啊,苦不堪言,晚间竟连个暖被窝的人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