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威！”杜镜伏回头，伸手拦住了自家二弟，接着转过头来，对着陆哲说道。
“吾等兄弟愚昧，还请陆宗主为吾等兄弟解惑，吾等洗耳恭听陆哲宗主之高见。”
好嘛，陆宗主三个字都出来了，称呼一个人的姓名加职务名，算是很正式的称呼，在这种私下交流的场合，在士族的社交体系里，这就表示了相当程度的不满了，几乎跟骂tmd没有什么区别了，就比如，你叫长孙无忌右仆射或者长孙仆射都行，但是你叫他长孙无忌仆射，这就有点阴阳怪气的了。
“两位稍安勿躁，待听闻哲一家之言，再做决断不迟。”虽然陆哲没有经受过大唐士族那冗长复杂的礼仪训练，但是亦觉得对面的两位有点生气了。
于是他赶忙开口道，“哲之所以说伏威公的败亡已注定，主要有三。”夹了一筷子炒豆芽，陆哲这才缓缓开口道。
“其一，便是伏威公崛起之时。隋末三十六路反王，七十二股烟尘，出了不少枭雄人物，伏威公也乃是其中一股。虽然隋末势力如此之多，但大致可以分为两类，一类为世家大族举兵，一类乃是黔首起兵。前者乃李渊，王世充，宇文化及等世家子弟为主，后者，乃李密，窦建德，刘黑闼之流，而伏威公，亦是崛起于草莽，当是时也，伏威公乃义军一小卒，出则居前，入则殿后，降苗海潮，杀赵破阵，割据一方，虎踞江淮，声名一时无两，哲所言可有误？”陆哲看着对面的杜氏昆仲，又抿了一口酒。
“先严崛起于草莽，筚路蓝缕，尸山血海中杀出，镜伏每每思之，顿觉先严创业不易，吾等无能，不能继之矣。”陆哲这番描述，让对面的杜镜伏杜怀威两兄弟，脸色好看了不少，杜镜伏不仅开口，语带向往。
男孩子对于父亲的崇拜，无论是哪个时代，都是如此。
“汝等可否想过，为何到后来，黔首义军出身的势力，大多逐渐消亡，武德三年之时，瓦岗寨灭，窦建德亡，刘黑闼奄奄一息？与李唐角逐天下者，只有王世充等世家出身之人？”
“时也命也，天命所致，成王败寇，还有何缘由？”杜怀威在后面，嘟嘟囔囔地说。
“倒是如此，还请宗主解惑。”杜镜伏盯了自家二弟一眼，仔细想了想，好像大唐还从没有以这种角度分析隋末的，不仅大敢好奇，随即开口问道。
“便是因为瓦岗寨等黔首义军势力，天生自带劣根性所导致。”陆哲一语点破。
“宗主此言，镜伏不敢苟同，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偏偏就是那高高在上的世家出身才能做皇帝不成，想那汉高祖不过一亭长，亦取得天下，为何黔首不能为天下之主乎？难道宗主亦认为世家子弟当真注定高高在上乎？”
“这黔首么，当然能取得天下。”不过起码要到1949年呀，现在还不行，陆哲心中暗暗补了一句。“不过哲要说的，便是这黔首义军之劣根性。”
“黔首者，出身市井，混迹于草莽，多亡命血勇之辈，盖因生存艰难，家无恒产，故易揭竿而起，因其除了性命，余者无所失，故一旦举义，则如野火蔓延，势不可挡。赤眉绿林，汉末黄巾者，皆如是也，其为何成也速，败也速。并非其以下克上，违反天命，乃是其劣根性所致。”陆哲眼神定定地看着木怀威，意思就是，小样，你这个理论，还是图样图森破啊。
“那究竟是何等劣根性呢？”木怀威犹自不服气，立刻发言问道。
“强弩之末，势不能穿鲁缟，行百里者半九十，只凭血气之勇，不惜其身，终不能长久，黔首义军出身之势力，稍稍得势以后，以为只凭手中刀，胯下马，天下大可去得，往往只知破坏，军纪散漫。其发展过速，便如那山间激流一般，如遇李唐一类的磐石，则一触即溃，撞得粉身碎骨，从古到今，绿林赤眉，黄巾瓦岗，皆败与此，此为其劣根性之一。
“其劣根性之二，部分义军，如瓦岗寨之流，稍有声势，天下震动，便志得意满，骄奢怠惰，林士弘，李轨，孟海公之流，不过据一县一州之地，便敢称王，其骄奢淫逸，不思进取，以杀戮御下，安得不败乎？文王有成汤天下三分之二，曹操三分天下亦取其二，亦不敢称帝，此等草蛇一般人物，比起文王曹孟德何如？”
“乃父之王位，乃是越王所封，乃父并无…..”杜怀威正想说自己父亲并无称王之意，说道这里，自己都说不下去了。
“便是这伏威公想要挟天子以令诸侯，但是这越王杨侗，当时亦在王世充之手，当日伏威公接下吴王封号，便是往败亡之路上，前进一大步矣。”陆哲开口说道。
“其劣根性之三，便是这黔首义军将领，多出身孤贫，受限于眼界，极易被钱财女子所吸引，为世家所用，从而背叛其主，李密之瓦岗寨，何其声势，为何失败，不正是瓦岗寨中之人，为了钱财女子，背叛李密所致？”陆哲吃了口蘑菇，继续说出了一个冰冷的事实。
“宗主高论，不过事后观之，若是宗主身处其位，又当如何？”杜怀威犹自不服气道。
“黔首义军若想得势，无非九字，‘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而已。”陆哲笑着说道。
一语既出，满屋俱惊。杜怀威倒是没有什么感觉，一直沉默的杜镜伏，如遭雷击，缓缓地把这九个字念了好几遍，这才缓过神来，冲着陆哲行了一礼。
“宗主高论，令人振聋发聩，听宗主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