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你口音,似乎是江浙人?”高绍全早就听出黄升口音并不像西北人,甚至他能听出几分乡音,黄升叹了一声道:“不瞒将军,我父亲乃是扬州府宝应人士,不过我自小长在朔州,算是大半个朔州人了。”“原来是老乡啊?”高绍全笑道:“我是高邮人呢,就与宝应隔了几十里路程。”
没想到在他乡能遇到家乡的人,黄升眼中也浮现出激动之色,他不顾身份之别,握住高绍全的手道:“现在老家如何?一别故土三十多年,我的印象还停留在小时候的模样。”
这一问让高绍全眼中闪过一丝黯然,他长长一叹道:“我们的家乡已经毁了,去年高邮屠城,百不余一,今年宝应又被流贼祸害,已经是座空城了…”黄升双目圆睁,听到这个消息,他不敢相信是事实,手缓缓的松开,一滴浑浊的泪水落下:“我的家没了?”他不敢相信这是事实,反问着,却又不得不接受这样的事实,他的手渐渐握成拳,伤心之后,更多的是怒火,他心中反复的问着,家乡的百姓到底得罪了谁?为何要让家乡沦为地狱?
高绍全轻轻拍了拍黄升无力放在桌上的手:“黄知府,这不是谁的错,这是乱世的错,”他叹息道:“我想重建我的家园,也想重建一个新的盛世,你可愿意助我一臂之力?”
黄升闻言一怔,身子不禁一颤,他抬起双目,不敢相信的盯着高绍全,低声道:“我这样的二臣,你敢用?”“敢!”高绍全摇摇头道:“你不是二臣,你是不得不降,为百姓而降非二臣,而是黎庶的再造父母!”一句再造父母让黄升落了泪,这些年来,他何尝不后悔投降契丹?午夜梦回之时,他未尝不落泪?黄升是读书人,自小就知道忠孝,他投降契丹,那就是对朝廷的不忠不义,更何况,他投降的可是契丹啊!汉人之敌,他就是一个汉奸,直到这位朝廷大员肯定自己,黄升才第一次明白,其实自己忠于的始终是百姓,打开了心结的黄升惨然的笑了笑:“将军,多谢将军看重,不过在罪名未定之前,罪臣也不敢轻易答应,将军不过是府州边军的将军,一切还有等朝廷的决定…”
坐在一边一直没有说话的张田呵呵一笑:“黄知府只管放心,我们使君做得了主!”使君?使君一词本是汉晋之时称呼一方太守的尊称,前朝以降,虽然使君称呼随意了多,但至少也是一州刺史才能用上,府州刺史韦申黄升是知道的,一个五十许的老人,怎么也不可能是这样年轻。
高绍全摆了摆手笑道:“兄台,还恕小弟我没有表明身份,”他从怀中取出自己的东宫六率参军印道:“我乃东宫六率参军,朝廷安抚三边钦差高绍全。”高绍全!这个名字,即使是在契丹境内的黄升也是如雷贯耳,他立刻起身跪倒在地:“罪臣不知天使大驾,望天使恕罪。”高绍全笑呵呵的扶起黄升道:“这次可放心了?可愿与我共建盛世。”
“罪臣…”黄升沉默了一阵,坚定的道:“愿意,臣黄升见过使君。”
得了黄升,高绍全大为轻松,黄升最了解朔州事务,且常年处理政务,高绍全索性做了甩手大掌柜,接下来他要马不停蹄的南下攻取宁武,只在宁武休整了两天,他留下三千守军,亲率八千骑兵南下,在南方不远的长城口,朱邪高川传来的消息,近万从善阳出发的契丹援军已经被他们拦截了,只待他的大军南下,合围歼灭。
洛阳围城已经三个月了,皇帝身体这两天突然好了起来,开始亲自临朝听政,这对于已经陷入绝望的朝臣来说,无疑是最好的消息,连续近三个月的围城,洛阳完全成了一座孤城,一支支勤王军被绞杀,一个个忠贞的臣子惨死,勤王之举已经成了以卵击石,大部分朝臣完全对未来失去了希望,这一刻,甚至很多人都盼着早点结束这样的折磨,哪怕梁王攻破洛阳,哪怕他们死在梁王军的屠刀下,总好过这样饱受煎熬。
又一次散朝,几位负责洛阳城防的高官面色冷峻,这些日子来,洛阳的局势更加险恶了,叛贼蓝田侯全山率领十五万大军与梁王会师,现在洛阳城外的叛军已经不是梁王号称的五十万的虚数,而是实打实的五十万大军,而洛阳城中,除了五六万天子亲军,新训的民兵已经人心涣散,以一敌十,还有什么悬念?
高元冷着脸,这两天来,他把几个亲卫将领都叫了过来,皇帝让他降,为了帝国的未来他不得不降,饱受煎熬的他屡屡借酒浇愁,午夜梦回之时,他也有过一死了之的想法,只是这个偌大的任务太沉,把他压的腰都弯了,双鬓早已斑白,就连头发都开始掉落,不修边幅的胡须散落在胸前,全无了一代名将的威势。韦震看在眼里,虽然心痛,却也无可奈何,他这时候不能与高元有太多交结,不然高元的降就太过刻意,一向多疑的梁王必然不敢相信,两人擦肩而过,甚至都没有打招呼,一向交情不错的高韦两家这般漠视,落在朝臣眼里,立刻就明白他们两人肯定因为战事有了重大的分歧,议论纷纷之余,关于高元打算投降的小道消息也渐渐传扬开来,加上高元多次夜里密会守城的将领,落在那些官员的眼中,高元就成了不忠不孝的奸臣。
天平帝已经感觉到自己就要油尽灯枯了,身体透支着最后一点活力,他不能等了,回宫的途中,他轻声对李公公道:“皇城司安排的如何?”李公公凑近了,也不敢大声,低语道:“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