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膺开汇朝三年,六月十七。
大理寺少卿萧淮奉旨出京,清查当日闵氏把持兵部所遗留祸害。大长公主裴揽光感念先皇,遂至京都的皇家寺庙白塔寺诵经半月,祈祷天佑大膺。
世人不知,萧淮向西而行的那一车队中,正有裴揽光。
只是那马车只是青皮的,并不打眼,且是随在车队后头,混迹在下人的马车中,甚少能叫人将目光聚拢在上头。
揽光径自一人坐在这并不宽敞的马车中,身上衣饰也早就是做了寻常打扮。“公……姑娘,咱们已经出了京都了。”随着马车而行的那侍卫的压低了声音回道。他方才一时转不过口,此时脸上还带着苦恼,好像这等事情反倒不如让他杀几个人来得顺手。
这人是揽光手下十八暗卫之中的的元八。此人虽然性情不拘小节,但却是舞得一手的好剑,世间堪称第一。
揽光颦了颦眉,不知为何心中总归有一种说不出的烦闷。她抬起手,撩起了车帘子朝着后面看去,只见巍峨耸立的城墙正在一点点远去,城楼上的旗帜迎风招展,猎猎作响。无数道声音汇聚到一起,叫人以为这是孤魂野鬼的哀嚎之声。
京都……又何尝不是用尸骨和血肉堆起来的城池?
揽光心神微敛,莫名生出了一个念头来。
——这一出京,再回来……恐怕许多事情都已经发生改变了。
衾儿……她心中默念了一声,不由得紧紧握着自己双拳。京都在宁祜南的眼皮子底下若是无处能动手,那么……但愿这次在外头,她能寻得机会。
若散落各处的军力能被聚拢起来,大约也可勉励和宁祜南会上一会。
城池渐渐远去,再如何威武雄壮,都只能静立在原地。
揽光收回目光之时,不由看了一眼的天上。天空湛蓝,浩瀚无边,几乎未见有半丝浮云能遮蔽阳光。就好像,这天地间没有任何东西能阻挡得了它的光芒。
行了半日,车队忽然都停了下来。外头有吵闹的声音,揽光还未听得仔细,但明白身后车队的随行都朝着前面涌了过去。
“将小姐送回去。”
依稀可辨的,也只有这么一句。
“怎么回事?”她隔着帘子开口发问,只听得外头元八悄声从另一人那询问了几句。
“回……姑娘……”元八险些唤错,咯愣了一下才继续道:“好像是宁邺侯府的小姐跟了来,萧大人正喊人将她送回去。”
揽光眸中闪过精光,她再仔细去听,虽然离得远,但果真是能听见有个声音极其肖似宁松。宁松……她忽地轻笑了起来,立即挑开了车帘子,“松儿。”
她的声音冷静而带着矜贵,分开嘈杂钻入到前头那几人的耳中,各个都怔停了下来。
宁松急得已经落下了眼泪来,她双手被萧淮抓着,听得这声音,哽咽着喃了喃,观望着眼前的男子。
而萧淮,早已经是眸色一紧,也是顺着那个发生的方向看了过去。还不等他开口,宁松已经带着惊疑发问道:“……是谁?”问了一遍,见萧淮没有任何回应,而她心中的想法却是迫不及待的都跳了出来。“方才的是……公主!”
宁松睁大了眼睛,似乎并不相信这事情而在等待着萧淮的否定。
“一派胡言!”萧淮断喝道。
他挪转到宁松脸上的目光一下子又多了几□为兄长的气势。似乎在威逼着她不能如此胡言乱语,宁松被他这样辞严色厉震得怯了怯,不安望着他,脸上犹自带着七分泪光,显得无措而可怜,叫人忍不住生出怜爱之心。
可正当这个时候,那驾并不起眼的车子中又发出了那道令宁松熟稔的声音。
这一回,她听得清清楚楚,这的确是大长公主的声音!只是,这话她此时也无法轻易的从口中在说出来,只能是巴巴的望着萧淮,似乎是在等待着他如何处理。
萧淮面色有些沉,嘴角也似乎能流露出压抑。眼下他如何再能不明白?恐怕裴揽光,是有意要将宁松留了下来了。
可若是如此……只怕将来回来后,他在荀夫人面前……大约是要不如往日受信任了。他心中在不断的盘算着,可脸上却没有露出分毫得。目光撇到那驾车子的青布帘子被掀了起来,他也就算明白自己大概是如不了自己的愿了。
叹了口气,萧淮只得抓着宁松的两只手,几乎于拖拽的将她拉到了揽光的面前。
从家中跑出来的大小姐宁松却又是另外一番心思,她隐约觉得自己这次大约是不会再被赶回去,一面又因为着……萧淮这样亲昵的动作而偷偷甜蜜着。
揽光从那小小缝隙中,果然是看见了萧淮后面那一个人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娇羞笑意。而她的声音也不故意的柔软了下去,“松儿……”她伸出了一只手出去,细白的掌心朝上。
宁松见果真是大长公主,当日在登天阁的一点不顺心也都霎时烟消云散了去。她朝着萧淮得意洋洋的挤了挤眼睛,不管脸上还带着泪痕,就欢欢喜喜的上前将手递到了裴揽光的手中。
“揽光姐姐!”
她的声音清脆而甜软,好像是一口软软的糕糖,听了让人恨不得多听上几句。
揽光看着她的笑颜,越发反衬得自己的内心的晦暗,勉强笑着道:“你怎么来了?”宁松怎么来了,其实并不难猜。无非就是因为一个情字罢了,她如今……是一心一意的系在了萧淮身上了吧?
萧淮在后头,闻言看了一眼揽光,不自觉拧着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