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朝太子元恂,可从来没有丢过这么大的人,当着下人面儿给一个小姑娘打,还不占理。想着干脆把人宰了吧,反正到时候也没人会说什么,可到底又没下去手。这着实是一件极为尴尬的事情,元恂一路黑着脸回到车上、回到驿馆,脸色就没好过。
另一边,素苡的脸色也不太好。只不过,她是给吓的。但岑姨娘不知道啊,素苡也不会让岑姨娘知道,横竖知道了也是徒增烦恼,又不能解决,倒不如不知来的干脆,反倒能暂且落得一身轻松,且岑姨娘现在又正怀着身子呢,情绪起伏要避免,所以更是不能告诉她。
门一响,岑姨娘便打客房里屋打了帘子出来:“苡儿回来了?”岑姨娘笑着为素苡卸下沉重的披风,又细致的掸去素苡里头衣服上残留的雪花,拉她进了里屋。见素苡沉默寡言的一副模样,眼圈也红红的,不禁询问,而素苡只是说被风沙迷了眼睛。岑姨娘蹙了蹙眉,斟酌着问道:“苡儿是……见着什么人了吗?”
素苡点了点头:“是见着大人物,太子。”
“太子?”岑姨娘心里一紧,那可不是个能得罪的人物,赶紧拉住素苡的手问询:“你可有什么地方失了规矩?”
素苡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其实不是没有,只是她不知道那位到底是生气了没,要是生气了,按他的身份,直接把她杀了都轻而易举,又不必兜圈子的,可他没有。悄悄掀了眼皮看了岑姨娘一眼,见岑姨娘松了口气放下心,素苡抿唇,不论如何还是娘亲放心更来的紧要,至于明天如何,那便暂且先走一步看一步吧。
不过,问还是要问清楚的:“他说他叫元恂。”
岑姨娘“唔”了一声:“是太子名讳。”
好吧,人家也没有骗她一个小丫头片子的理由,想了想,素苡又问道:“他很厉害吗?”
岑姨娘点了点头:“皇位传嫡长,谁生太子谁便是皇后,当然,同时也要遵循子贵母死之旧制,当今这位太子甫一出生便赐死其生母,养在先太皇太后膝下八年,后来先太皇太后去了,他才搬到太子府独居,辅以太傅及众教习宫人培养。不出意外的话,百年后圣上驾鹤西去,就将是他荣登大宝之时。”
“难怪,”素苡想起元恂的嘴脸,撇撇嘴嘟囔道:“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仿佛天下人都欠了他的一般。”
“人家可是太子!”岑姨娘拿起针线继续给腹中孩儿绣着小衣,闻言笑道:“这世间有什么是他想得到得不到的?况且,他又是先太皇太后亲自抚养长大的,隔代宠上天!据说,先太皇太后对他也是宠惯的很的呢,陛下几次三番说要规矩规矩,先太皇太后也不肯听,所以后来没了祖奶奶护着,听说这位太子殿下受气的很,陛下看他哪儿哪儿都不顺眼。”
素苡“噢”了一声,忽然郑重起来,问岑姨娘道:“那皇上为什么要移居洛阳呢?”
岑姨娘抬头:“怎么忽然问起这个了?”
“也没什么,就是今天听太子提起,他似乎对这很不满意。”
岑姨娘点了点头,又低头继续穿针引线,指引着金色丝线穿过轻薄的衣料,形成花纹。“迁都势在必行,宜早不宜迟。洛阳城,接近南方,更利于汉化推进。”岑姨娘抬头看着素苡:“你看啊,你父亲、我,除了三夫人及其所出子女,我们都是纯正的汉族血统,而朝中也有许多汉族人在为魏国效力。”
她放下手中针线,取来剪子剪断线头:“鲜卑原是北方游牧民族,马背上得天下,居无定所,而如今说要入主中原,那便要西征。西征路途艰难,险阻颇多,北方将士又不习惯南方湿热。这拼刀枪上战场硬拼硬,比起巧计争夺,自然是要难些,而推进鲜卑与汉族的融合,两族通商、通婚,鲜卑与汉即是一家人,这是一条捷径,因为这样一来,既是一家人,那最顶层那把至尊之位坐的是汉人还是鲜卑人,不也就没那么紧要了吗?”
“当年陛下下旨,为诸皇子、藩王、大臣赐下与汉家女儿的姻缘,并广纳汉女充入后宫,这是一个表率,虽然目的大家都知道,但这既然对大家都有利,所以也就没什么人会持反对意见了。像韩家,宜贵妃娘娘入宫为妃,甚得圣眷,若不是汉化的功劳,韩家也不会升的这样快。而太子殿下不高兴,或许是因为后宫……”她顿了顿,垂了眼笑道:“而且,这朝中唯一能真正完全鼎力支持他的,或许也只有鲜卑旧族了吧。”
人人心思皆缜密至此,素苡不禁暗叹生存之不易,而随即又反应过来自己得罪的太子可不是个平凡人物,是以又惶恐了半日。离开了客栈,一路行程上,素苡总魂不守舍心神不宁。岑姨娘问了两回,最后确定是素苡累了,便叫素苡躺在腿上凑合歇着。素苡并睡不着,但为了让母亲安心,便一路装睡,约莫过了半个多时辰,装着装着,竟也就真迷糊起来,渐渐的也就睡着了。
马车悠悠停靠于巍峨阔大的朱漆府门前,没众丫鬟婆子看着了也只是看着,没一个有上前迎接之举,毕竟岑姨娘如今地位如何还并不好判断,与其碰运气去讨好得罪了其他夫人,倒不如作壁上观,就是火烧起来了也烧不着自己身上。没人来,车夫便只好起身,到后头厢阁里搬来了脚踏。素苡才被岑姨娘叫醒,还有些迷迷糊糊的,任由着就被领着下了马车。按理说,扶主子下车乃丫鬟们应尽之务,蹲下供主子踩着背下车乃侍者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