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葵闻言略微放心了些,却仍旧皱眉道:“心里受到的伤可远比肉身上的要可怕跟难以治愈。”
这种说法他倒还真是第一次听到,不由细细思索起来,越想便越觉得有道理。
肉身的伤口会愈合,可心里的伤口你看不到摸不到自然也就无法治愈,受了伤便要带着它一辈子。久而久之,似乎就不会觉得痛了。可事实上并非不会痛了,只是痛得太久,渐渐就麻木了……
“叶二小姐,我突然觉得,若是那桩亲事真成了似乎也并非太差,你觉得如何?”裴长歌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来。
叶葵唬了一跳,脱口而出:“你疯了不成?”
且不论别的,光是让她跟个只有十七岁的人成亲,她已觉得怪异非常了!若是不看这个身体,她可是已年近而立的阿姨了!老牛吃嫩草这种事,不论怎么想都叫人觉得膈应。
裴长歌打着哈哈笑道:“便知你是这样的反应,我不过是说笑罢了。”
然而听了这话,叶葵却并没有觉得松一口气,反而将一颗心提到了喉咙口。
她竟然真的开始考虑起同裴长歌成亲的可行性了!
这可真是着了魔的征兆……
然而静下心来仔细一想,她既身处这个时代,便势必要学着走完一个人正常该走完的人生路。这门婚事若是一年后如愿取消,难道那时她便能离开叶家自立门户?
叶家又不是什么蓬门荜户,她就算死了也不可能脱离叶家二字。身为住在朱门绣户内的叶二小姐,有些事即便是光用想的便已能见其艰难程度。
若是不能离开叶家,那么有一日她必然是要出嫁的。
那些扬言宁愿绞了头发去做姑子的话,她可一句也说不出口。这俗世红尘虽肮脏,可却也依旧惹人眷恋,哪里是说舍弃便能舍弃的。何况既要去做姑子,她何苦在叶家苦苦挣扎这般久?
裴长歌……
“沧海龙战血玄黄,披发长歌揽大荒。萧萧易水人去也,一天明月白如霜。”嘴唇翕动,叶葵回忆着那些似乎已经十分久远的记忆念出了这首诗。
苏曼殊的诗以“清艳明秀”著称,她从前极爱。
可如今记得的也就只有这一首罢了。
裴长歌听到她的声音一震,脸色微变,眼神却愈加清澈起来,“我倒是不知你在诗词上竟还有这样的造诣。”
苏曼殊一九一八年五月在上海逝世,裴长歌当然不可能会知道这首诗!叶葵不由汗颜,不经意间她竟然便盗用了别人的诗,可这时候让她解释,她却也不知从何解释了。这些事只会越说越乱。谁让这首诗里恰好就又嵌了裴长歌的名字。
裴长歌将这首诗又念了一遍,只觉得唇齿间满是冷寂狂放之意,叫人不舍忘记,不由又对叶葵有了新的看法。
他定定看着叶葵,那双从幼年初见时便让叶葵觉得生得极美的眼仿佛有璀璨春波在其中荡漾,熠熠生辉、灼灼动人。然而立刻他便道:“就为了这首诗,我也该帮你才是。”说完,他已越过叶葵,意欲离去。
“裴小九,我真的嫁于你如何?”
脚步一滞,裴长歌蓦地转身,只见身后的华服少女笑容清浅,眉目如画,仿若姑射仙子。
“如何?”
她轻声重复了一遍,神情仿佛只是在问晚膳用什么一般,自若得叫裴长歌怔怔的,回不过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