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大观园内连日来风平浪静,又早到了初冬时节,贾宝玉因家学里放了假,便到处游荡遍了,也觉得无趣,索性歪在榻上唉声叹气。
袭人便道:“你还有什么不足厌的,又叹哪门子气,若是让太太老爷知道了,又说你。”
宝玉道:“整日家沉思睡昏昏,闲来方觉人生无趣,也不知林妹妹什么时候才从扬州回来,若有她在,倒是可以一消烦闷。”
麝月听见了,便进来笑道:“这大观园里不是还有一位林姐姐林居士么,你怎么不找了她去,也可望梅止渴。”
贾宝玉叹道:“自从上次她从北静王府回来,便心事重重的,也不大搭理人,纵然我去了,也是闷闷的,没什么意思。”
袭人便道:“你何不到宝姑娘那里走走去。”
贾宝玉道:“她人虽美,可圣人似的,在她面前,一点也错不得的,去了如同坐牢一般,还不如在这里躺着挺尸罢了。”
袭人听了这话,便嗔道:“你胡说什么呢,什么挺尸,这大腊月的,马上便要过年了,你怎么说这不吉利的话。”
袭人正拿着针线做些贾宝玉的穿戴,便放了手中的活,拉起贾宝玉来道:“才吃了中饭,你且出去不拘哪里逛逛,一天到晚这么躺着,恐积了食倒不好。”
袭人便向麝月使眼色。
麝月会意,便笑道:“我昨儿听媚人说,笑笑居士那里有个宝贝,也不知叫什么,轻易不肯给人看,媚人也是偷偷瞧见了一回,你若去了,她必定不好回绝,若拿了出来,让我也开开眼呢。”
贾宝玉道:“胡说,她能有什么宝贝,我怎么不知道。”
麝月道:“真的,听媚人说,说昨日夜里,那笑笑居士拿着那东西,反复摩挲,口里念着什么真啊假啊的,还有什么冷二郎热三郎的,说着说着,便流泪了,可不是睹物思人,那东西不是宝贝是什么!”
贾宝玉听了,一骨碌起来,撒腿便走。
袭人忙叫麝月快跟了去。
贾宝玉和麝月径直来到凹晶馆,却只佳蕙一人在。
问了佳蕙,才知道林笑笑和媚人一大早出去还没回来,也没说到哪里去了。
贾宝玉心里一阵失落,便失魂落魄的走了。
才过沁芳桥,贾宝玉见那潇湘馆的竹子竟还郁郁葱葱,一时想起林黛玉来,便要走了去看看。
麝月却道:“紫鹃和雪雁都跟着林姑娘回扬州去了,那里没人,去了做什么。”
贾宝玉道:“去看看也好,见了那千竿潇湘竹,便也如同见了林妹妹一般。你若觉着没意思,便回去吧,我独自走走。”
麝月只得回怡红院里来。
贾宝玉来至潇湘馆的门外,只见那馆门上的一副对联竟已经结满了蛛丝,依稀能看见字迹,却是当年自己的手笔。
贾宝玉不禁念道:“宝鼎茶闲烟尚绿,幽窗棋罢指犹凉。”
话音刚落,那潇湘馆里好像传来隐隐约约的哭泣声。
贾宝玉一时莫名的伤感起来,便有些恍恍惚惚,随手一推院门,门却吱呀一声开了。
原来是这门锁早已经锈蚀坏了。
贾宝玉走进潇湘馆来,只见里面几个月无人打扫,竟然已经长出些杂草来,抬头往那屋子里一望,噗嗤一声竟飞出几只雀鸟。
贾宝玉着了一惊,人便清醒了些,只听得背后袭人急急进来道:“才叫麝月跟着你,怎么就让你跑到这里来了,还不快回去,那边老爷回来了,急着找你去问话呢。”
贾宝玉向来惧怕贾政,听了袭人这话,只得转身,早被袭人来拉着往王夫人这边来。
贾宝玉见了王夫人,心里大不自在,早有些惶恐,不知贾政找自己何事,便有些战战兢兢的起来。
王夫人脸上也不似往日,便道:“你老爷突然从衙门里回来,说是雨村竟托人去衙门里找他,不知说了些什么,我只好像听你老爷说了一句什么‘这笑笑居士竟有这般故事’,别的我也没听真。这会子你老爷恐在气头上,若问起你什么,你只老实说了,可别再惹他生气。”
贾宝玉听了这话,如同三魂七魄出了窍,早吓得魂不守舍。
可事已经至此,想必是躲不过去了。
贾宝玉心里七上八下,走一步蹭一步,才来到贾猓只见那贾雨村正和贾政谈笑,待要进来给贾政请安时,贾雨村早看见了,便起身道:“二世兄既然来了,一切问问便知,也不必太过责难了他,一切学生自然会处理妥当,只是这件事既然有联名状,且又捅到我这里来,学生少不得来说一声而已。”
贾雨村说着便告辞出来,贾政送至门口站住。
贾雨村见了宝玉,便和贾宝玉笑笑道:“二世兄好久不见,听说你前不久出去游历了一番,如今果然大不同,得闲了,还请赏脸到我那边坐坐。”
贾宝玉心里虽然鄙夷这贾雨村是个官痞,最会钻营,禄鬼蠹贼一流,但此时也不敢托大,只得连忙笑笑,应付了几句。
贾雨村又朝贾政拱拱手,方转身去了。
贾宝玉见贾政突然拉下脸来,知道不妙,可又无计可施,只得偷偷拿眼色来看袭人。
袭人在一边也不敢说话。
贾政早背过身去,在里面来回踱着步子,良久转过身来,见贾宝玉还立在屋子外,便怒道:“怎么,还要我请你进来!”
贾宝玉急忙瞅了袭人一眼,方战战兢兢的进书房来对贾政躬身行了一礼,便垂手侍立,大气不敢出。
贾政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