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拂几乎要疯了。
小柔失踪已经三天,她在湖边、城里寻了她三天三夜,毫无收获。
人是在湖边不见的,那里本就是禁地,报官等于自投罗网,是直接提头去见的意思,说不定还要牵连邻近的坊户。
爹爹这一阵在外县行医,桐拂也根本没办法告诉他,只盼着是小柔一时淘气,跑去谁家里住了几日……
然而安慰自己的话,并没有什么用,桐拂漫无目的地又四处转悠了一天,夜幕降临之时,她最终还是回到了湖边,那日与小柔分开的地方。
那艘平头船还泊在那片芦苇丛里,船头上早已成灰的线香,只留下浅浅熏燎的印记。
她望着湖心黑黝黝的几个小岛,正觉得烦躁,目光落在了那片荷叶之上,不觉心里一动。
那日在那里落水的那个人,据他说是梁洲上守着册库书籍的监生。虽然不明白这监生是啥意思,但在桐拂的眼里,那应该是个官,说不定他能有办法找到小柔……
当下她再不犹豫,立刻潜入水中,往那梁洲而去。
到了小岛的边缘,桐拂在水里又待了一会儿,看见一拨巡视的护卫走远了,才悄没声息地自水里钻出来。
这所谓的册库并无高墙,十数排东西向的厢房杵在夜色中,没有半丝灯火。除了偶尔的虫鸣和湖水拍岸的声响,再听不到别的动静。
这黑灯瞎火的,如何能找到那个人,桐拂一时没了主意。
正犯愁,听见不远处传来脚步声,似有人低语。她急忙避入一旁的树后,屏息凝神。
“金主事人呢?”
“没瞧见啊,早前他还在库房里头,说是今夜可能落雨,要把库房的窗都关紧了……”
“天黑前就关了的,这金主事,事必躬亲又去检查了……”
“这大晚上的,咱先歇着去……”
那二人走远,桐拂才从树后出来,望着那一排排门窗紧闭的库房,这黑漆漆的上哪儿找去?
正发愁,猛地一阵风过,头顶的树冠稀里哗啦一顿摇晃,就听见有窗户砰地一声被吹开了。不但吹开了,还一个劲儿地砸着外头的木框子,哐啷哐啷地响。
桐拂紧忙顺着那动静而去,果然没多久,看见一个人探出脑袋瞧了瞧,很快将那窗关上了。
金幼孜将那窗关紧了,摸着木头册架往门口走去,这个库房里的黄册,是北平及周边郡县的,还都是洪武年间的旧册。白日里都拿出去晾晒过,此刻已经都归回了架子上。
想到北平,他不由暗叹,那位守在北疆蠢蠢欲动的燕王,怕是要闹出大事来。今年的乡试里自己刚中了举人,眼看着明年开春就要参加礼部主持的会试,可千万别给搅了……
这么想着,人已经快走到门口,猛听见黑暗里一声“金大人……”将他结结实实吓了一跳。
“谁?!”他喝道。
“是我是我……”那人压低了声音,那声音是个女子的声音,还是个有点熟悉的声音。
“我是桐拂,那日在湖里……”那声音靠近了些。
金幼孜的脑海中,立刻浮现出那张芙蓉出水般的容颜,顿时一张脸红到耳根,幸好四下里黑漆漆不会被人瞧见。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这可是杀头的大罪。”金幼孜总算镇定下来,将声音压低了。
很忽然的,金幼孜看到了一点点光泽。这光亮越来越明显,直到他能看清她的样子。她的手里握着一颗珠子,那光亮正是从那里发出。
“我晓得岛上禁火,这是我从湖里捞到的珍珠,暗处会发光,是不是很有趣?”她歪着脑袋看着他,夜明珠的光泽柔柔地镀在她的面庞。
金幼孜看得呆了,又是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你究竟为何会到这里?这儿很危险知道么?”
桐拂将那珠子塞进金幼孜的手中,“这个送你,只是想麻烦金大人帮个忙。我妹妹三天前在这湖边失踪,我找了这些天都没找到,能否麻烦大人帮我想想办法。别的东西我没有,只有这颗珠子了……”
金幼孜忙要将那珠子还予她,“不可不可,我并非什么大人,我只是国子监的监生,眼下是临时被调至册库清查旧册。我并没有法子可以找到令妹……”
她面上露出失望的神情,不过很快又恢复了原先的样子,“无妨无妨,上回公子未将我交给湖卫,十分感激,这珠子公子还是收下。岛上禁火,夜里公子可以将这珠子悬于屋内,看书写字什么的,是足够了。这珠子我还有,公子不用推辞。”
金幼孜再要推辞,她已走到库门处,他急忙将她唤住,“姑娘留步。”
说罢,从腰间掏出一物,递给了桐拂。
桐拂接过一看,是块木牌,沉甸甸的,上头一个“册”字。
“这是专门往梁洲上送粮的膳夫水夫持的腰牌,虽然不能上岛,但在湖周围走动是没什么问题。姑娘收在身边,万一遇到人,给他们看了就不会为难你……”金幼孜解释道。
桐拂心中大喜,转念一想又急忙问道:“这东西给了我,你可会有麻烦?你就不怕我当真是贼人?”
金幼孜的耳根红了红,“姑娘看起来,实在不像……不像贼人……这腰牌……总之我有法子,不会有麻烦……
桐拂莞尔一笑,“那我不客气了,谢谢公子。”说罢人已经消失在了库房的门外。
外面下起了雨,桐拂干脆潜入水里往岸边游去。想着方才金幼孜通红的面庞,她在水下也忍不住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