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可得小心,锦帘城里能弄死你的,都是险恶人心。”
可惜十二依然定定地看着那些鬼画符的墨迹,好像根本没把楚辰生的话听进去。自打进了城,她就总觉得像进了个牢笼,大红绸的灯笼映出的光血淋淋一片,直让她心惊。
楚辰生抓了抓后脑翘起来的一撮头发,扣住了十二手腕。他有点无奈地拖着她跟着人群往城里挤,摇头晃脑地道:“糊涂了糊涂了,你还不晓得人心险恶,也不晓得怕。糊涂哟,糊涂哦。”
两个人被人潮推着往城中挤,楚辰生想去的是城北,无奈那地段是富庶人家的宅子,这些挤进来的都是平头百姓,也就把他俩越发的挤城西去了。楚辰生挣扎了会儿无果,竟然把背后的桃木剑拔了出来,见着人脑袋就敲,等人家“哎哟”一声吃痛缩下去,他就拖着十二赶紧补上那块空隙。
城门已经关了,守城士兵还在忙着把灯笼挂上。谁也没看见门楼上正立着个人影儿。
这人手中撑着把青伞,虽说看着是踩在门楼青石上,其实却是踏在空中的。他垂着密长的眼睫在楼下稠密的人群中寻找着什么,等他看到胡乱挥舞桃木剑打人的楚辰生时还皱了皱眉头,目光却继续往北,落在某一户人家屋脊上。应该是见着了什么,他松开了紧锁的眉头,脚尖在夜空中轻轻一点,就撑着青伞像片树叶般飘进了如水夜色里。
十二只觉得眼前挥舞的桃木剑骤然停了,埋头往前冲的楚辰生突然停住了动作。他慢吞吞直起身子,朝着城头的灯笼歪着脑袋看了好一会儿,而后嘟嘟囔囔着继续挥舞桃木剑艰难前行。
……
到达南宫家时楚辰生已经没了多少力气。本来嘛,他一个人挤过来也不费什么事,主要是身后还拖着个木头似的十二。
好在十二虽然还木讷着,倒也回了点神,见楚辰生扶着南宫家门口的石头狮子喘得人样儿都快没了,当即上前去叩门。
只拉着铜环叩了三下,就听门内有个小童脆生生问:“谁呀?”
十二扭头去看楚辰生。
楚辰生正扶着腰要往地上坐,他张了张口——屁股刚挨着石头——
二人只听轰地一声巨响从那大宅子里传来!
楚辰生吓得不轻,立即就从地上弹了起来,冲上前去一把扯过十二。
此时门内却又安静了,俩人面面相觑了会儿,楚辰生正要把耳朵贴过去听动静,骤然一股滚烫热气从门内澎湃涌出,爆开了那镶铜大门,直把火星子和木屑冲着脸搡来。强烈的气流把楚辰生和十二双双爆飞了出去,落在柴火垛上。
楚辰生被一块着了火的木屑烫得嗷了一声,他一个咕噜从地上爬起来,愣是被眼前的景象给惊呆了。
只见刚刚还好端端的南宫大宅此时已经燃起了滔天烈火,耳边尽是噼啪爆裂声,还夹杂些瓷器炸开的碎响。滚烫的热浪几乎是肉眼可见般在夜空中荡开一片片的涟漪。
“什么……什么情况!”楚辰生舌头都打结了。
他撩起袖子伸出手来,拇指在二指三指间一通猛搓,搓了好一会抬起头时还是茫然蒙圈的表情。
“这不是杏林世家吗?这不是锦帘城吗?城门上那守护咒年久失修了?谁能在锦帘城用起这等子禁术?”
他扭过头茫然地看着十二。十二也茫然地看着他。
“锦帘城北南宫家,通敌造反,证据确凿,施加天罚,以显天界之威。”
这话当然不是十二说的。
楚辰生愣了愣,缓缓抬起头往上看。
只见夜空中那个男子仍撑着青伞立在虚空里,脚下烈焰滔天,火舌每每要燎到他的鞋底,便会被一道无形气墙阻隔。但他的发丝衣角都被热浪掀得胡乱飞舞,狰狞火光在他脸上显现出几块扭曲的阴影来。
楚辰生瞪了瞪眼睛。
他伸出手指颤颤巍巍指了男子良久,口中爆出一句“我靠”来,连唱戏的腔调都被掰直了。
“妈咧,锦帘城的人都是个傻的。我说当年画这劳什子的守护咒干什么的,原来是你们有私心呢。好家伙,怪不得要把左——我靠你大爷。”
楚辰生重重嗤了一声,抱紧桃木剑接着骂:“傻了吧唧的玩意儿,天师早就说过,一点灵火不灭,他是死不绝的。”
男子听着楚辰生嚷嚷着骂他,却也不恼,只垂睫看着脚下火海,眼底无悲无喜平静至极。
他平静,却把楚辰生看明白了。楚辰生又一次抖着手指,连话头都哆嗦了:“你们疯了,你们疯了。原来是留着后手现在赶尽杀绝来了。杏林世家通敌造反这话就是个幌子!”
没人回答他。
火焰贪婪噬尽了整座大宅,而偶尔路过的行人却恍然不觉。
楚辰生和十二双双躺在柴火垛里,视野里被火光燎红的夜空逐渐染满飞灰,而后露出满天星辰。
有一只小虫子顺着十二的手指爬到了她手臂上,她举起手借着星光看了会儿这只有着光亮甲壳的小虫子,眼里浑浑噩噩的光总算清明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