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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陆上的人类对国家向来没有多少认同感,知道在位的国王是谁也无法让晚餐变得稍微美味一些,跨过边境到邻国的森林中采些蘑菇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除了口音和相同的文化把他们联系在一起外,普通人对国境的变更从没有太过在意。
直到丘陵地区的小国最先灭亡,四散的国民才在寄人篱下的苦难生活中寻找起精神的依托,尽管以前都未必拼得对国王或女王的名字,但他们偏偏觉得如今的苦恼全由失去国家造成。
相似的文化和生活习惯让斯坦恩布莱德的遗民前所未有地团结在一起,在追念故国的同时,也越发难以融入新的环境……也没有多少时间可以用来融合,很快,大陆北方的国家都相继灭亡了。
然而比起斯坦恩布莱德人,其余国家的人类更多把失去家园的账算到亡灵头上——事实也是如此,最狂热的十字军战士往往出于洛丹伦。
几个月前的改变或许让更多人在一些方面变得更满意,但也总有不太赞同的地方,要说还在为改变欢欣鼓舞的,也只剩下斯坦恩布莱德人了,他们似乎觉得神圣的国家终于又一次庇护着所有失去家园的人,虽然他们寄托希望的那个人从没有过复国的念头。
巴尔卡从成为斯坦恩布莱德英雄的梦中苏醒了,倒不是他不愿意继续去完成那个美梦,只是身体处处都在发出哀嚎,他已经很久没喝水了。
从破损的甲班上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他目光呆滞的巡视一圈,与之间无数次看到的并没有什么不同,除了断裂的桅杆底座之外,这里再没有别的人或东西了。
这艘船还没有沉真是个奇迹,只不过这奇迹让人提不起劲来。
没有水手、没有风帆,只是随波逐流地漂泊在海上,他已经习惯连续几个小时望着大海发呆,然而一连好几天的浓雾把大海也遮蔽起来,夺走了他唯一的消遣手段。
从断掉一半的楼梯跳到舱底,他循着早已熟悉的路线来到货仓,在遭遇风暴的那天,货仓的舱壁便被风暴撕裂了,虽然经过抢修好歹撑过了接下来的日子,但却失去了大部分补给。
他不懂造船,但却知道那些水手欺骗了他,说什么最新的设计能保证补给的安全,结果在第一天夜晚储水仓就裂了个大洞……如今他倒是不再担心沉船的问题了,在下一次风暴来临之前,他就会渴死。
那些存活下来的水手安慰他说,总会有办法的,这种情况在海上很常见,然后便在风暴平息后的第一个夜晚带走了剩下的几乎所有补给,乘着唯一完好的小船逃走了。
愿他们被愤怒的大海吞没。
巴尔卡打开几个水桶,可每一个桶底都干得好像沙漠一样,最后一桶水也消耗殆尽了。
他怒不可遏,想要把眼前的一切都砸碎,他不但无法完成公主殿下托付的任务,连自己的性命也快保不住了。
然而他太累了,最后只是瘫坐在船舱里,默默地用指头挤压眼球。
连痛觉也要弃他而去了。
“还没看到陆地么?”
低沉的女声响起,绝望蔓延到咽喉,把它扼住,巴尔卡只发出几声轻微的吸气声。
“拿去吧,继续坚守你的岗位。”
一个东西砸到巴尔卡身上,他条件反射般地接住它,接着便发现这是个满当当的水袋,他不顾一切地拧开盖子将水灌入喉咙,因被呛到而洒了少许到舱底,又立刻将它们舔干净了。
当他终于缓过劲来的时候,那个终日躲在舱底最幽暗地方的女人已经不见了。
名叫沙利亚,伪装成刺客一同登船的红眼睛女人……巴尔卡佩服她的坚定不移,即便在最危急的时刻,她也紧紧抱着一个油布包裹,每天重复着同一个问题——还没看到陆地么?
巴尔卡坚信她从公主那里接到了别的任务,可又难以想象这艘正驶向死亡的破船还能剩下哪怕一丁点价值,他叹息着将疲乏虚弱的身体拖起来,又喝了一小口水,然后便将盖子拧紧,将剩下的大半袋水拿去给那两个恼人的囚犯了。
幸好,同样因缺水而虚弱的他们无法发出难听的嘲笑了。
回到破烂的甲板,快要渗入船上的浓雾依旧没有化解的迹象,他找个稍微完整的地方躺下,望向星空的方向,低矮的浓雾让他有种窒息的感觉,他便侧身不再去看,琢磨着沙利亚是否私藏了物资……不可能,他搜过这船上每一寸角落,而那个女人从不离身的油布包裹里显然不是食物和水,她是怎么撑过来的?
挠挠瘙痒难耐的颈部,虚弱的巴尔卡渐渐睡去,继续完成他那未完成的英雄之梦,直到巨大的撞击声将他惊醒。
他的第一个反应便是船要沉了,一种宿命般的解脱感油然而生,他竟静静地躺在甲班上,直到一声惊呼将他从独自的哀伤中拽回现实。
船身周围依旧被雾包裹着,但舰首的方向却有异常……他看到了淡淡的阳光,还有其下广阔的土地。
叫做圣玛丽还是圣彼得的船终于慢慢沉入海底,触礁的地方离海岸很近,借着从船上拆下的门板,巴尔卡好不容易才把那两个不愿意合作的囚犯弄到了岸上,他筋疲力尽,感觉自己快要死了,而沙利亚依然没事似的在海岸附近巡游。
略微查看一下,她发现了沙滩尽头的草地和一小片树林,极目远眺也不能看到陆地的边界……他们显然不是流落到某个荒岛之上,这里要么是块大陆,要么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