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离面不改色,行了一礼。
“儿臣……谢过父皇。”
说罢便转身走了出去。
懿嘉帝看着长离的背影,气得直喘粗气,捂着胸口,脸色涨得通红,他突然皱紧眉头,咬着牙,一只手撑在书案上,神色间看着有些痛苦。
一旁侍候着的李总管见状,连忙上前去搀扶着懿嘉帝,坐了下去,同时还有些焦急地扭头吩咐身后的宫人。
“还愣着干什么?陛下的药呢!快去拿过来!”
殿外,正是一片暖阳。
长离在外面走着,却丝毫感觉不到暖意。
他清楚地记得,母妃离世的前两日,白太医前来诊治过后,便被父皇叫出去,询问病情。
他那时正从国子监回来,准备去母妃的寝殿,却在拐角处不经意听到了两人的对话。
“……娴妃娘娘的病情,也并不是药石无医,只是……臣实在不知该如何抉择,只好禀明陛下。”
那时候,懿嘉帝沉默了半晌,才颓然说到,“那……便不治了吧。”
躲在墙角的小长离,年仅四岁,却清楚地知道,这应该就是心如死灰的感觉了。
他转身,逃也似的跑开,用袖子捂着嘴,不让自己的哭声泄露出来。
那天他哭了很久,哭得眼睛肿得跟核桃一般,哭完了,又跑到母妃床前,强颜欢笑。
娴妃的脸色很苍白,看着小长离,神色关切,“阿离,怎么了?谁欺负你了吗?”
小阿离笑着揉了揉眼睛,高高地昂起头,“哼!我可是父皇最宠爱的皇子,谁敢欺负我!”
说着,他又低下头,偷偷抬眼看着娴妃,小声嗫嚅着,“就……就是和阿宁哥哥吵了一架,阿离有些难过。”
娴妃看着他的模样,也忍不住笑了。
他去求过父皇,求他一定要救回母妃,却一次次被告知娴妃已经救不回了。
他记得,那时父皇的脸上,有无奈,有不舍,有挣扎,最后却转为一声深深的叹息。
后来,他便眼睁睁看着娴妃在他面前吐血而亡,看着宫里进进出出的宫人,看着父皇握着母妃的手大发雷霆,看着殿中哗啦啦跪了一地的婢女,最后,一切重归寂静。
他蜷缩着身子,在殿中待了好久好久,后来一个嬷嬷走过来,将他带到了玉和宫。
最开始的时候,父皇还会经常去看他,可他气父皇不肯救母妃,同他怄气,不理他。
时间一长,父皇便也慢慢冷落了他,于是,他从众星捧月的阿离,变成了无人问津的五皇子。
直到那时,他才明白,皇家之中,哪有什么父慈子孝,所谓的深恩荣辱,倚仗的不过就是天子的一句话罢了。
当年,母妃所能依仗的,不也就只有父皇吗?
长离嘴角泛起一丝苦笑。
十六年了,他本以为自己可以将这些事情埋在心底,可以控制好自己的情绪,可一旦有任何的风吹草动,对母妃的思念,便会如野草般疯长。
眼前突然出现一袭淡紫色的裙摆,他停下脚步,便听到一个女子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阿离,怎么了?”
长离一怔,心里莫名地一阵触动,慢慢地抬起头。
阳光下,阿美正有些担忧地看着他。
方才请过安之后,长离便让阿美先在殿外等着。
长离看着她,脑中突然想起母妃当年唤她阿离的场景,不由得勾起唇角轻轻笑了起来。
至少,还有人知道他是阿离的,不是吗?
即便只是演戏,他也愿意沉沦片刻。
阿美被他这般模样搞得有些摸不着头脑,可这皇宫大内的,她也不好闹脾气,免得被人抓了破绽。
过了好一会儿,长离才突然开口,声色柔和,“玉儿,可以……再叫我一声阿离吗?”
此时的长离不似平日里那般的疏离,浅浅地笑着,洋溢着一种暖意。
阿美愣了愣,随即笑了开来,轻轻唤了一声,“阿离……”
长离听着,唇角笑意逐渐扩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