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案震了一下,连带着上面放着的白釉花口玉壁茶瓯也震动了起来,里面那道还来不及入口的芙蓉茶汤便彻底化成了一团绿沫。
林姬默了默。仰起脸来深吸口气,微微噘起了嘴。
人家烹炉煮水调制茶道,辛苦了小半个时辰呢……
……
温幼仪听了红袖绘声绘色的回报,只笑得抱肚打跌,好久都没有止住笑声。
“媪。红袖做的极好,赏她一串钱。”温幼仪抿了抿总角上那朵小绒花,笑着道。
桑妪也是满面笑容,嘴角上扬,听到温幼仪的话后,急忙自腰间解下一串铜钱送到红袖手中。
红袖满面通红。双手抖着,好半天才恢复正常。
她早知道主母因喜爱这一双儿女,每日银钱无数的往这里送,平日砚香楼花钱如流水,哪里想到自己不过是从小姊妹那里探听得来的一个消息。就得了这么多的打赏。
怪不得姊姊阿曾说过,让她进了砚香楼就好好服侍小女郎,将来自有她的造化。
“女郎,你说这人如果不要脸起来,那可真是了不得。他前脚卖了咱们的桑林,后脚就来要钱。你说这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情?”桑妪忿忿然。
自古以来,娘亲嫁妆都是随着嫡长女走的。将来温幼仪成亲后,桑林自然就是属于她了。丑儿虽是家中的长子。可是将来他能继承的也只是萧菁芬嫁入温家以后生出的产业。
眼见得小女郎未来的家产突然被人贱卖了,怎不叫桑妪生气?
所以这些日子来,桑妪跑前跑后的。甚是肯下力气。
“《缨络经》中佛问目连:‘何者是行报耶?’目连对佛言:‘随其缘对,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所以呀,这人是有报应的,只要时候一到,自然报应就到了。”温幼仪看了一眼绿鞠。示意她替自己斟水。
桑妪虽是识字,却也只是能算帐。能看得懂官文布告而已,哪里懂得温幼仪说得《缨络经》是什么。只是听到里面有‘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忙不迭的点头称是。
……
“这么说来,郎君没有答应江宁?”萧菁芬懒洋洋地倚在青色真丝秀云纹白竹的靠枕上,眼睛看着面前那座柏木镂空方形冰鉴,醉芙坐在冰鉴后,轻举团扇,一下一下的往她这里扇着凉气。
迎面而来的轻凉空气充盈着衣袖。
青寒点点头,素手掀起冰鉴中的活板,取出了冰上的新鲜瓜果,奉到萧菁芬面前,“郎君没有答应,反而将三郎训斥了一通。说水云精舍没有这么多钱财为小叔子还债,让他自己去想办法。若是以后再赌,就分家罢了。三郎听到这话,吓得魂不附体,掩面而退。去沐恩堂寻老主母哭诉去了……隔了一会,老主母便叫问绿过来请郎君……郎君说要处置公事,等昏省之时再去谛听教诲……”
说到这里,青寒笑嘻嘻地,“今天沐恩堂的茶瓯想必又要遭劫了!”
萧菁芬吃吃地笑,用手轻点青寒的额头,“你呀你,就贫这张嘴吧!”就着青寒的手用竹签叉了一块苹果肉,突然想起了砚香楼,开口问道:“今天砚香楼送去冰了吗?”
“送了,奴怕女郎和小郎年纪小受不得,只敢送了两块。”青寒清清脆脆的声音在萧菁芬耳边响。
萧菁芬嗯了一声,只是吃了一口,便觉得困意上头。摆摆手不愿再吃,“拿下去你们分吃了吧,也怪甜的,仙雕寻到的仙果到底不同凡响。”
青寒几人激动的应了声喏,小心翼翼地将果盘上的果肉分吃了。
正是六月的好天气,田庄里的稻子都要收了。今年风调雨顺,租子想必收得多。几户部曲也该涨涨份例了……
想着想着,萧菁芬恍恍惚惚地陷入了睡眠中。
梦里,她回到十四岁。
那一年,她梳着垂髫,身着鹅黄轻衫,步履轻盈地走在乌衣巷后花园中。她欢喜极了,从记事起,娘亲便日日在她耳边灌输着王氏花园之美,令她早已生心向往。
今日来了,果然美景如画,般般难以描述。
她站在一株琼花之下,眼见得花大如盘,洁白如雪,只笑得风华绝代。
一株琼花,一个人。
一片白,一缕黄。
晃花了琼花后一双清澈的眼眸……
萧菁芬蓦地惊醒,睁开眼来。
在梦中,她分明听到了一个声音,清朗如月,口口声声唤着她表妹。
这声音,有多少年没有听过了。
自从那一日知道自己被许配给温长蘅后,她便死了心,敛了情怀,一心一意做温家妇。
哪怕知道了他出家……
她得为父母活着!
娘亲一辈子都想回到乌衣巷,她不能为了自己一时的幸福去毁娘亲的梦……
为什么?为什么今日会在梦里听到这声呼唤?
一滴清泪缓缓顺着脸颊滴落在青色靠枕上,晕染了一片的润湿。
青寒、夏兰、迎真、醉芙四人对视了一眼,纷纷垂下头去。
……
……
ps:北虏:指北魏。当时南朝为了政治的需要,称北魏为北虏,有时亦称索虏,索头虏。北魏称南朝为岛夷。
水厄茶:指的就是用没经过炒制的茶叶直接泡,晋朝后期在清谈家王蒙的带动下很是流行,因为茶水苦,所以士人们一去王蒙家里做客就戏称,要去受‘水厄’之苦。
所以,在南北朝时,不是只有各种辛辣的汤茶(抹茶)也有刚刚出现的清水泡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