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斯塞罗,”一个卫兵摊开一张羊皮纸,说道。“别的诺克萨斯人是这么叫他的。”
奥伯一把抢过羊皮纸。他仔细端详。过了好一会,他抬头看赵信。“你是那个清算人。”
沉默。纤薄的阳光刺破灰色的天空。
“维斯塞罗,”奥伯重复了一遍,他的声音透出几分敬畏。“不败者。“
卫兵们面面相觑,然后不约而同地望向赵信。他们此刻的眼神中闪烁着赞许。
“我知道你!”一个卫兵说。
“你是不是打败过一个牛头人?”另一个人说。
奥伯举起一只手,制止了闲谈。“你为什么说自己叫邵敬?”他问。
赵信叹了口气。“我成为清算人以后,赵信就没了。只有维斯塞罗。”他低头看着自己被捆绑的手腕,还有被锁住的脚踝,又看向德玛西亚士兵一行。“在我离开的时候,我希望用自己的真名。”
“可是鼎鼎有名的清算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诺克萨斯边境战争中?”奥伯又问。
“我被买断了,”赵信答到,“卖给了军队。”他觉得解释这一切显得很奇怪。这么长时间以来,他一直认为自己的最终时刻会很快到来,在竞技场中,在枪下或者剑下——他从未想过会有热汤和关于自己过往的提问。
这是命运在赐予最后的同情吧?
奥伯看上去有点儿发愁。“你是被迫的。”他说。
赵信点了点头。
“你在诺克萨斯还有家人吗?”
赵信想了一会,然后摇了摇头。他甚至不知道,在这世界的任何角落,是否还有他的家人存在。
“那,看来你有机会改过自新了。”奥伯对一名卫兵点了下头,他掏出一把钥匙,把赵信从柱子上解下来。
赵信略一偏头,好奇地问:“此话怎讲?”
奥伯微笑着说,“先把衣服穿好吧。”
赵信穿着新发给他的束腰外衣,挺直身板端坐着。德玛西亚的布料感觉很软。他环顾帐篷,数着草垫和空碗的数量。他耳边充满感激的言语。他认得这些粗蛮的声音。说话的人在几个小时以前都和他一样是囚犯。
他们一个接一个从草垫上起身,感谢为他们疗伤的医师。全副武装的德玛西亚士兵进入帐篷,将囚犯们押送出去。赵信与他们很熟,因为他们是一起行军到卡尔斯特德的。他们在路上滔滔不绝,想用各自的壮举比出高下。胜者趾高气扬,败者垂头丧气。那些特别能说会道的还会吹嘘自己打算杀掉多少德玛西亚士兵。那个时候的他们还从未面对过一支真正的军队。
战斗几乎瞬间就结束了。或许人多势众、兵强马壮的诺克萨斯正规军能表现得更好。但他们不是正规军,而只是刚被征召的新兵,没有受到过正式的战斗训练,不知道如何面对一个统一的王国。几个小时不到,卡尔斯特德就开始为救星欢呼了。
我们是被派来送死的,赵信提醒自己。然而,也许是命运的安排,他们都还活着。这并非诺克萨斯的意志,而是德玛西亚的意愿。
命运如风,四象不定,他的长老曾经说过,风欲何往,唯有扬帆。
一位年迈的医师走过来。她苍白色的长袍和帐篷里其他医师一样。“你感觉怎么样,孩子?”她问。
“我很好,”赵信回答说,“谢谢您。”
“不要谢我。感谢国王吧。是陛下降旨,要求所有囚犯受到周全的照顾。”
“三世的嘉文?”又是这个国王。怎么会有这么多人敬仰他?
“是的,我们伟大的嘉文三世,”她纠正道,“是他允许你有机会改过自新。寻得安宁的生活。”
赵信双手对握,深深低下了头。维斯塞罗总是能在竞技场上找到自己的位置。换做别的地方,瓦洛兰的人们应该会因为他的力量而接纳他,这一点他是确信的。至于他的故乡——大海彼岸的初生之土——阔别数十年以后,那里对他来说已经和遥远的幻想一样陌生。
他在哪里能找到安宁?他要的是安宁吗?
不。他寻得安宁的机会早就破灭了,从他第一次夺人性命并换来自己的苟活作为奖赏开始,就已经破灭了。
赵信抬头望着那位医师。“我能问个问题吗?”
“什么问题,孩子?”
“你们的国王,他是谁?”
医师轻笑道。“你为什么不自己去见识一下呢?”
赵信走在奥伯后面,四个卫兵把他夹在中间。在穿过营地的一路上,他偷瞥了几眼帐篷,看到德玛西亚士兵正在收拾行囊,军尉们正在计划着接下来的部署。有传闻称,就在一周路程以内的某地,另一场抵抗诺克萨斯的战斗即将打响。赵信在想这些人是不是就要赶往那里,跟随动乱的行踪,前往各地匡扶正义。他们似乎在响应更高远的召唤,某种比武力更强、可能也更珍贵的东西。
他想象那会是怎样一种感觉,因自己笃定的信念而感到清湛无比,甚至愿意为之献出自己的生命。在竞技场的时候,他的生命毫无意义。现在,能够亲身面见国王,一切就已值得
“看来你是最后一个。”奥伯说着停了下脚步,指向前方。
赵信顺着军士指的方向看到一个最大的帐篷。同样明快的海蓝色旗帜飘在帐篷顶端。穿着闪亮盔甲的卫兵拍成两排,整齐地站在入口处。他看到一个人,脸上和脖子上都纹着诺克萨斯的纹身,急冲冲地带着一个小包裹走出来。那个人频繁地鞠躬,最后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