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忽明忽暗的中看到了奇怪的形状,但是动作太快太模糊看不清。我看到用焦油一般的物质构成的拉长、肿胀的肢体。人们被拎着腿提起来扯开。我听到某种不该存在于这世上的东西发出的咕嘟声和呜鸣。

虽然今天宛如人间炼狱,但我在想,这是不是我们牧师释放出的武器必须付出的代价。我记起了数百年中恕瑞玛人带来的苦难,对他们受到的痛苦折磨硬起了心肠。

我又找不到塞贾克斯和寇格林了。但我已不再需要他们的搀扶。我已经证明自己配得上先祖的名字,配得上我胳膊上的烙印。

我是考阿利!

天空发出一声呻吟,塌了下来,声音就像是巨大的帆布被风暴肆意扯破。我向城市跑去,加入其它士兵的行列。每个人的脸上都是相同的绝望和惊恐,我知道我的表情也是一样。

我们赢了吗?没人知道。恕瑞玛人没了,被我们释放到世界上的恐怖之物生吞活剥。我无怨无悔。惊恐已经被心安理得所取代。

我在战斗的狂乱中丢掉了自己的尼姆查弯刀,于是我从肩膀上卸下我的反曲弓,指向天空。“艾卡西亚!”我大喊道。“艾卡西亚!”

我的高呼得到了周围其他士兵的应和,然后我们停了下来,静静地看着溃败的敌人。那种吞噬了他们的物质像裹尸布一般盖在血肉之上,像沸水一样冒着泡。它的表面起伏波动,肿胀的水泡破裂的同时流出一汪反的液体,如同动物的胎仔在起沫的羊水里扭动伸展。

我听到石块研磨的巨响,循声看去。

轰响回荡着,越来越多的沟壑撕裂了大地。我在山摇地动之中跪倒,艾卡西亚的城墙,被推倒又重建的城墙,在撕裂大地的低沉呻吟声中彻底粉碎。

城市中pēn_shè出沙土和烟尘,我看到人们大声尖叫,但是他们的喊声完全被落石的碰撞和大地的撕裂声掩盖。第一位法师王立下星铁法杖的地方,高塔和宫殿被地面张开的大口整个吞下。我心爱的城市已经只剩下碎石和残片,坍塌成一具烧焦的骨架。

火冲天,城市和其中的居民落入无底的黑暗,他们的痛苦哀嚎不知怎的被峡谷放大,让我听得一清二楚。

“艾卡西亚!”我最后一次大喊。

我看到有东西一闪而过,快速飞过我的头顶,连忙低下头。我认出这是早些时候的战斗中那位秃鹫头的天神战士。它的飞行极不平稳,从地缝中伸出的古怪物质已经将它一部分肢体摧毁消解。

它飞向那顶帐篷,不顾一切地拍打着残破的翅膀,我知道我必须阻止它。我奔向那个生物,将一支黑曜石箭搭在弓上。

它蹒跚地着陆,双腿已经扭曲,后背还贴着一截触手,依然在吞噬它。羽毛和皮肤从它头上剥落,它爬过牧师们的尸体,他们的血肉也在冒泡,表皮之下有东西蠢蠢欲动。

天神战士的双手开始冒出火焰,它准备要用最后的力量烧毁那顶帐篷。

塞贾克斯说过太阳皇帝还有更多军队,而我们要想战胜他们就必须保证这件武器完好无损。我拉开弓弦,黑曜石箭对准那个天神战士。

我手指一松,箭矢应声命中,穿过溶解血肉的物质,射进了它的脑壳。

它倒在地上,手中的火焰也熄灭了。它翻滚着侧过身,血肉正在从它的骨骼上脱落——我看到在血肉之下有一条条纤细的惨白物质正在形成。

天神战士感知到了我的存在,将秃鹫般的头转向我。它的一只眼睛已变得浑浊,头骨上铺着一层如真菌般生长的奇怪物质,将眼睛挤得肿胀外凸。而另一只眼睛的眼窝里则插着我的箭。

“你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吗……愚蠢的……艾卡西亚人?”盲眼的天神战士费力地挤出了一句话。它的声音粗糙湿漉,它的声带正在溶解。

我想回敬它一些强有力的词语,能够代表我杀掉一名天神战士的狠话。

我能想到的只有事实。“我们自由了,”我说道。

“你……打开了一扇……永远都不该打开……的门。”它嘶嘶地说。“你……害死了所有人……”

“要死的是你。”我说。

天神战士想要笑,但发出的却是濒死的呜咽。“死……?不……接下来的……比死更可怕……相当于我们全都……不曾存在……”

我将那支箭留在了它的脑壳中。人们开始从战场上踉跄地归来,浑身浴血,疲惫不堪,眼神中带着相同的不可置信的恐怖。我们谁都无法真正理解刚才发生了什么,但恕瑞玛人死了,这就够了。

不是吗?

困惑不已的我们漫无目的地走来走去,没人知道该说什么或做什么。城市前方的大地被非自然的运动扭曲,恕瑞玛人的血肉已经完全被那种苍白的线团状物质盖住。我眼睁睁看到它的表面逐渐暗沉,然后变成某种坚硬的甲壳破裂开来。恶毒的脓液从中流出,我越来越觉得这只是某种更糟糕的事情的开端。

地面上巨大的裂缝依然还在向外喷洒微,还有怪异的声音——混杂着尖叫、嘶鸣,和疯狂的嚎哭声——从遥远的地下回荡而出。我可以感受到大地腹中的震动越来越明显,就像地震来临前的基岩摩擦一样。

“什么东西在下面?”一个我不认识的人说。他的一只胳膊已经被半透明的胎膜包裹住,正在缓缓爬上他的半边脖子。我怀疑他自己并没发觉。“听上去像是巢穴。或者窝,或者……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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