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景严的札子,即便公布出去也不会有什么大碍,毕竟他提出的那些问题已经是大宋的沉疴,从大宋建国起就有人不断指出这些问题了。哪怕是搜刮宫内及民间铜器融为铜钱,或是向海外寻找铜山的建议,也不过是胆子比他人更大一些,并没有什么颠覆性的理论。
但沈敏的那份册子,里面所构建的那个自成体系的财富增殖理论,已经是完全脱离了儒家的经典学说,倒颇类似于诸子百家中的墨家、农家和杂家的理论。这要是传了出去,恐怕那些外臣要考虑的不是沈敏的主意行不行得通,而是要先质疑这套财富增殖理论是否符合先贤的道理了。
而且还有最令人担忧的是,这份册子一旦流传出去,朝廷还能不能按照册子上的办法去建立那个会子发行的体系?易地而处,张去为觉得自己若是那些士大夫的话,是绝不容许朝廷以这样的办法来掠夺他们的财富的。
哪怕是以张去为的眼光,他也能够看得出来,一旦沈敏所设想的那个会子体系成型,朝廷管理会子发行的户部,就立刻成为了管理天下财富流通的掌控者。单个的地主根本无法抗衡这样强大的对手,不管他们是保留粮食和其他田产,又或是储藏金、银、铜钱,最终都会在户部操纵的会子体系下变成朝廷的财富。
不过张去为那怕再怎么欣赏沈敏提出的会子体系,这一刻他也不会替沈敏的理论说话的。因为他知道官家自从苗、刘兵变之后就一直多疑,他可不希望被官家认为自己在这件事上存了什么私心。而且沈敏这些主张要是真的变成了朝廷的政策,可想而知日后沈敏要多招人嫉恨了。
当初李椿年不过是提了个经界法,直到今日那些士大夫们都没放过他,导致李椿年刚刚被起复不久,就受到了许多士大夫们的弹劾,最终还是被官家革去了官职。因此对于沈敏提出的会子发行主张,张去为是很有插上一手的兴趣,但是对于沈敏日后的结局,他是不怎么看好的。
因此他受了张保的请托,会替沈敏这个人说上几句好话,但是对于沈敏提出的这些理论和主张么,他是绝不肯扯上什么关系的。
于是张去为沉默了片刻,便义正言辞的回道:“回陛下话,这种涉及到国家大事的政务,小臣岂敢胡乱插嘴。陛下心中若是存有疑问的话,应当召相公们商议才是。以相公们的眼光,总能在这师徒两人的主张中取一个稳妥可行的办法吧。”
赵构撇了一眼张去为,看着这身边的心腹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做派,便知道从他这里是得不到什么有用的建议了。不过张去为的推辞倒也没有令他不快,因为这事还真不是这些内侍们能插嘴的。只是他也没打算把这两份册子拿出去和前朝的官员讨论。
就如张去为所想的,洪景严的札子倒也罢了,中规中矩的,不会惹来什么非议。这沈敏的册子一旦透露出去,让那些地方的士大夫和地主、豪商有了准备,朝廷恐怕就干不成什么事了。以赵构对那些朝廷官员的了解,这两份册子只要到了朝中相公的手中,差不多就和刊登在邸报上的效果差不多。
他目视报纸良久,再次叹息的说道:“这洪景严的札子要是同三郎的册子能够换一换,朕的心里就有底了。以景严的进士身份主持此事,朕到还真敢赌上一赌。这三郎的身份终究不够啊,让他主持此事,朕不放心,朝臣们也不会放心。数百万贯的钱财,怎能压在区区一个承节郎的身上。”
张去为心中一动,不由小声说道:“陛下既然如此犹豫,倒不如先让沈三郎来说说如何筹钱办事。他既然在钱粮上有这样出色的才能,总不至于连筹钱的办法都想不出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