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安的秋雨一旦下起来,似乎就有着没完没了的倾向。而且随着雨水的浇灌,气温也迅速的从秋老虎的天气向着真正的深秋潜去了。对于临安城内的小民来说,这样的天气不是窝在家里喝上两盅,便是到某个瓦子里耍子去了,谁还有心思在这样的天气干活呢。
不过在望仙桥东的秦太师府中,府内上下人等却依然谨守着自己的本分,不敢因为下雨就脱离值守耍子快活去。往日在外人面前一个个趾高气昂的秦府奴婢,现在一个个都躬起了身子忧愁满面的,还时不时的向主屋方向看去,心中默默为府主祈祷,希望太师能够长命百岁,否则他们都不知自己的未来会变成怎样了。
绿豆大小的雨珠落在屋檐上,顺着檐沟汇聚在黄铜所铸的莲花瓦当上,再落入下方的滴水,然后连成了一条小小的空中水线向地面落下。
沿着房子四面落下的水线直接摔落在了青色石板所铺设的地面上,然后汇聚起来向着低处的排水沟流淌而去。至于那些汇聚于天井四周屋檐的雨水,则成为了堂内人员眼中的别致风景,这些空中连绵的水线就像是千万条小型瀑布一样从屋檐上滚落了下来,落入下方的明沟然后又迅速的排出了天井。
如果是在往日的话,林一飞倒是很喜欢泡上一壶茶,焚上一炉香,再捧上一本书,听着这雨落下的声音读着书,就这么消磨上一整天的时间。
不过今日的话,他却没有了那样的兴致,只能站在一侧的角落里看着那位快要把整个身体都埋入到太师椅中去的老翁,随时听候着这位掌握着大宋权柄的秦府之主的命令。
哪怕这位老翁已经病的连府门都出不去了,代替他执掌朝政的副相礼部侍郎、签书枢密院事兼权参知政事汤思退,也是依然恭恭敬敬的每日把国家政事带来府内,一一向着他汇报,不敢私下做出任何决定。
如果是往日的话,围绕着老翁身边的秦府亲朋好友,自然是对这一局面欣然自得的,老翁所掌握的权势,不就是他们的权势吗?
但是到了今时今刻,眼看着身体快要支持不下去的老翁,大家不免就有些焦急了起来。老翁固然是要去了,可大家还不想跟着他一起去啊,大家还是希望能够维持住现在的生活和权势,一如老翁生前。
可是直到如今,这位老太师还只抓着清理政敌的案子不放,却始终没有交接权位的举动,不要说那些秦党外围成员有些摸不着头脑,就连汤思退、魏师逊这样的秦党中坚也有些无所适从了起来。
至于太师的嗣子秦熺,早就把自己当成了太师理所当然的继承人,想要继承太师在政治上的权力,成为秦党的新领袖。但做事一向滴水不漏的太师,唯独在这件事上毫无表示,对于嗣子秦熺的上蹿下跳不置一词。
即便秦党上下都乐于奉承这位秦衙内,可奉承和追随那完全就是两回事了。没有太师的发话,众人自然不会把身家性命都押到这位志大才疏的衙内身上。说到底,嗣子终究不是名正言顺的嫡子,如果太师有其他想法的话,汤思退、魏师逊这样的太师门生亲信,也是可以接过太师的政治衣钵的。
然而这样的事情,大家也只能在心里盘一盘,没有那个不开眼的会跑去太师面前提出这样的建议。只要太师一日不主动开口,谁会去惹他不开心呢?那些一言不合惹恼了太师的人是什么下场,大家可是看的很清楚了。
然而大家却是等待着,太师却越是无动于衷,每日除了问一问赵汾、张祁交结一案外,并无其他话语。这也就使得众人越发不敢稍离太师府,唯恐自己听不到太师的最终决定。
就在林一飞远远望着依偎在锦缎小被里一动不动的秦桧时,汤思退也念到了今日最后的一道奏章,“…秘书省正字洪遵从明州上了一道札子,太师可要听一听?”
一直未曾动作过的秦桧终于动了一下,站在边上伺候的秦熺马上回头传话道:“太师说,念。”
虽然依照官阶,秦熺此刻要比汤思退低了好几阶,不过面对对方如此无礼的行径,作为大宋副相的汤思退,此刻却如同一个下属一般,就这么恭恭敬敬的念起了手上的札子。
洪遵只说了两件事,一件是招抚海盗保安社;另一件则是谈论了如何整理钱事,以解决大宋市面上钱荒的问题。堂上的秦党众人都听的很是无趣,此刻除了朝中的权力交接之外,谁还会去关心一群海盗被招安和处理钱荒的庶务。
不过一直半合半闭着眼睛的秦桧听完后,却睁开了眼睛望着天井外雾蒙蒙的天空说道:“洪光弼这个二郎倒是有了几分乃父的风采了,一篇文章做的甚是精巧,却又让人无下手处啊。”
一旁的秦熺显然没有听懂父亲的这句话语,不由小声的问道:“这洪景严出了一趟海,倒是识了几分时务,连赵汾、张祁这些人的案子都不敢说起了。否则,今次倒是可以把他一起送进大理寺去。”
秦桧猛地回头盯了这个嗣子一眼,虽然久病之后秦桧的脸颊都瘦下去了,但是这一眼之凌厉,还是让秦熺下意识的退了半步。
看着这个只知道弄权却不知权力为何物的嗣子,秦桧心里也是无言以对。不过他环顾堂前一周,这围在自己周边的官员们,又有哪个能担起自己身上的这副担子呢?这些人只知道自己执掌朝政一十七年,连官家都给自己亲笔题了“一德格天”四字,权势之大恐怕只有昔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