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迹象,最后归结到一处,那便是‘无道昏君’四个字。商纣,周幽,皆无道也。那么何为无道?臣观之,皆从不能自控开始。”
“人有七情六欲,钱财,谁人不爱?美人,谁人不喜?百姓若想得到这些,也许要付出一辈子的努力,而君王想要得到,则是一念之间而。”
“但是,这天下的钱财和美人,难道都是君王一个人的么?必然不是。而君王仗着自己的势力,强取豪夺。人不敢言,却敢怒。当怒积攒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就一定会爆发出来。因为民心不可违,而这些怒,究其根由,都是君王不能自控导致的。”
“陛下,百姓想要安居乐业,在臣看来,非常简单。首先,令其果腹,然后,让其有居。衣食住行,四者而已。古之饶舜做的事情,也无非就是尽量让百姓得到这四样而已。但即便是饶舜,他们也无法做到,赠与百姓这些。那么能做到的是什么呢?只能是引导百姓,向这个目标去努力。”
“人付出的多少不同,得到的多少也不同。如何量化人的付出多少,这才会有钱财的概念。每一个百姓,只要不是坑蒙拐骗,偷抢得来的钱财,任何渠道赚来的钱财,都应该被保护,都应该被尊重,因为他付出了。而若君王,见某个人钱财很多,便想为一己之私而拿来自己用,那么便是他不能自控的开始。”
李世民满脸涨红,道:“你休要指桑骂槐,朕抢过你的钱么?”
“陛下!”李牧正色道:“陛下怎么还不明白臣的意思,臣不止是在说自己。臣是在提醒陛下,臣是个不爱钱财的人,就算陛下把臣的家抄了,臣受陛下的恩德,以此报之,臣也绝无怨言。但陛下会因此停止么?今日臣万贯家财,陛下一句话就得到了。因为臣是臣,而陛下是君,臣不能逆君,陛下因此得逞。若是明日,陛下挥霍光了臣的家财。此时,陛下已经尝过了甜头,还会等着收税么?”
“陛下会忍不住去想,李牧是臣,我抢了他的家财,他没有办法。长孙无忌也是臣,他也有万贯家财,我抢他的,他也没办法?太原王氏更富,找王珪要,他也没办法……”
“一个没办法,两个没办法,若是千个,万个……门阀,世家,士族,他们都没办法么?”
“前隋炀帝亡魂不远,陛下可还记得,当年隋炀帝是如何为了成就一己之功业,让万民陷于水火之中,以至于群雄并起,亡国只在旦夕间?”
李牧越说越激动,李世民也不得不正色起来。他本来没想到这么多,也没想这么深,但经过李牧这样一说,他无法否认,李牧说得是对的。
且不说别的,仅李牧一个人,便在两天之内,连续动摇了他的意志。由此可见,此例不可开,开,则无法止。
“此言大善,朕记住了。”
李牧长出了口气,又道:“臣真的怕陛下不认可臣的话,若陛下不认可,下面的话,臣也没必要说了。”
李世民彻底正经了起来,道:“你且说,朕听着呢。”
“陛下,臣以为,只有保障了百姓对自己奋斗得来的财产属于他们自己,百姓们,才有为了好的生活而努力的动力。陛下,臣早就说过,饶舜就是饶舜,无法致君于饶舜。同样,饶舜之民,也无法教百姓做到。只能是百姓自己想去做到,才能成就饶舜之世。作为一个成功的郡王,光有‘明’,是绝对不够的。”
“臣谏言陛下设立内务府,并且以目前的方式运作,正是想要找一条路出来。”
“陛下可知道订单?”
李世民点头,道:“朕最近常常听说。”
“陛下,订单,便是臣所使用的一个办法。”这是李牧早就想说的话,一直没找到机会,今天总算是能一吐为快了:“陛下,木头在山里,一文钱不值,只能用来烧柴。但工部现在要做贞观犁,需要木头。于是,臣下了一批订单。有人接了这批订单,他们就会去伐木,伐木需要用人,商人会给工钱,运木需要用人,马夫还能赚一笔,需要用车,还得造车的能赚钱,需要买马,马贩能赚钱。运到长安加工,木匠能赚钱。他们把贞观犁的零件做好了,工部收购了这一批零件,做成了贞观犁,卖给种地的农夫,农夫因此能多种十亩地,头一年,他们为了给犁钱,或许不会挣钱,但是第二年,他们把犁钱还了,还多了土地,他们就会赚钱。”
“而陛下会因此多出很多商税,农税等。陛下发现了么?内务府不过是下了一批订单,就有很多人因此得益。他们还会非常高兴,因为他们付出得到了回报,能养家,能糊口。他们的动力,源自于此。”
“但若不用这种方式呢?”
“陛下可以试想一下,没有内务府,不下订单。陛下征发徭役,规定各道各府,必须得征发足够的青壮进山伐木,然后运到长安,再征发工匠们去做。倒是不用花钱,但陛下真的省下了么?”
“徭役哪有不死人的?且把这事放在一边,不给钱的徭役,给钱的一份工,陛下觉得作为百姓,他会一样对待么?”
“真这样做了,陛下得到的贞观犁的零件,也必然都是劣质的。如此一来,如何开垦更多的土地?”
李牧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