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钜子……
辛凌将水车组带入正堂,他们需要分析图板,选材加工,基本都是室内的活计。现在池边剩下的都是水池组的组员,一共三人,又高又瘦的名叫泰,矮而精壮的名叫儒,第三人额头三点青痣,身高在泰和如之间,他叫由养。
一番介绍,四人聚拢,李恪目视这门户紧闭的正堂,眉宇之间尽是疑惑不解。
“儒君,辛阿姊在墨家地位很高吗?”
儒和另两个墨者正在揣摩地上的图板,听到问话当即抬头:“辛师妹是三位假钜子之一,位同墨家九子,仅次于钜子,地位自然是高的。”
九子,假钜子,钜子……墨家的层级结构果然如传说一般分明有序。
不过辛凌这只闷葫芦居然会是墨家的钜子继承人……要说这当中没有政治上的考量,李恪打死也不愿相信。
只不过选择一个皇子妃做继承人,难道墨家打算在不久以后,让他们的钜子成为大秦的皇妃?
李恪饶有兴致的猜想,却没有继续深问。百家的法墨之争和咸阳的权利之斗在他看来都是另一个世界的事,就和苜蓿强军一样,犯不着他来操心。
所以他调转话头,言归正传。
“水池改造为水车服务,照理说,我该先让你们对水轮车有一定了解,之后再行水池改造之事。只可惜我等时间有限,无法按部就班。我尽量说简单些,你们则尽力理解,不懂便问。”
三人尽皆点头。
“水轮车,顾名思义就是轮型的水车。工作原理是通过水流冲击刮板,以水力带动水车旋转,实现水从低到高处的转运,再经由架空槽道输送至用水之处。”李恪指着水池图板上的水车图形,轻声说道,“从特性来说,活泉圆池不适合水车运作,所以我们才需要对其进行一定的改造,简化流向,加快流速。”
儒出声问道:“敢问恪君,我等当如何做?”
“定计之时,我与憨夫君曾对水池进行过测量。这座水池是椭圆形,东西十四步,南北十步,泉眼在中心偏东约两步位置。如果要达到我们的目的,最好的方法是只留出一条笔直的狭长池道,将泉眼出水全部导向下水方向。”
“可若是只在院中横亘一条狭长池道,任谁都能看出刻意而为吧?”由养反驳道,“恪君,游说之道首重故弄玄虚,若是刻意而为,反容易弄巧成拙,叫人生出疑虑来。”
“这个道理我明白。”李恪嗤笑一声,重重敲了敲图板,“你会有这种顾虑,只说明你看图不认真,或是根本没读懂图的意思。”
由养脸色一阵臊红,啜喏着后退,不再出声。
终归还是免不了立威啊……
李恪叹了口气,对着众人说道:“正如由养君所言,我等要做的,便是故弄玄虚!”
“此图便是故弄玄虚?”
李恪点点头道:“改建的水池分作三层。顶层悬空,形如月牙,用于遮掩泉眼位置;中层各占南北,又在顶层之下交通贯连,状若马蹄,是蓄水之所;底层则是用来搭建水车的直道,位在中线,连接出水。三池当中,矩池走水,马蹄池蓄水,月牙池就是为了遮掩机关,故弄玄虚。”
“那我等如何控制溢水之处?”儒又问道。
“有一种理论叫木桶原理,一个木桶之中,最短的木板决定水的高度,超出部分皆会在短板处溢出,这就是我们要做的。我们要将整座池打造成三只巨大木桶,各设短板。如此一来,水高、水向尽在掌握,趋之,如指臂使!”
……
李恪对池塘的改建方案看似花哨,其实一点也不复杂。
简而言之,就是以现有的池塘轮廓为基础,独立分隔出马蹄状和矩状两个蓄水结构,再额外添加一个月牙状的悬空结构,最终构成高低错落的三个独立蓄水池,也就是他口中的“木桶”。
成型的水池自成落差,从马蹄池出水,落入矩池推动水轮,水轮将水提到月牙池,既能体现水车的提水功效,又能用月牙池的落水来掩盖马蹄池落水的响动,如往反复,流水不竭。
整个方案中,最让李恪觉得难办的是痕迹掩饰问题。
正如由养所说,行计最忌刻意而为,一旦叫人看出破绽,反倒成了画蛇添足的把戏。可是这么大规模的改建必定会留下许多掘土搭建产生的痕迹,都需要时间来慢慢抹消,而田啬夫囿十几日后就会过来,他们最缺的就是时间……
改造之后的水池该怎样在短时间内掩盖住施工痕迹,看上去不刻意,不突兀,甚至还要浑然天成?
李恪想不出来。
幸亏李恪并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三人之中的泰站了出来,并且提出了可行的解决方案。
李恪也是在那时候才知道,看着沉默寡言的泰居然是传说中稷下墨学的信徒。
在先秦,稷下学宫是个特别而神奇的地方,兼容并蓄,博采众长。
百家学者在那里论辩交流,思维碰撞下诞生出来的新学说或多或少都有些离经叛道的味道,即使在本学派内,也被当做异端邪说来看待。
而在灿若群星的稷下诸子当中,李恪最熟悉的当属荀子。
荀子身为儒家大师,做了多年的学宫祭酒,学术理论中饱含浓重的法学思想,就连培养出来的弟子也以韩非和李斯这两个法家名士最为有名。严氏每每说起他来,都要专门把“儒学”和“稷下儒学”分开来讲,让李恪倍感苦楚。
墨家的情况也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