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盾!”
里典厉嘶哑的吼声别具一格,他站在道路正中,抱着剑,指使者所属的乡里们跃出大队。
他们的数量共有百余,在里典厉的号令下,当先四个体格强壮的肩扛铁锄,飞快地在道路正中掘开一条四指宽的浅沟。
第一列持盾者迅速上前,解下挂在腰间的匣状基座嵌进沟里,随即又从背上解下与人等高的大盾,严丝合缝扣紧基槽,两侧翻木,固定锁死。
他们之后是第二列,第三列盾手,手持四尺高的半人方盾,以拼查之法榫卯相对,斜向上搭起倾斜的防箭掩护。
第五列跑了上来,他们手中不曾持盾,所持的是一柄柄近两丈长,十字形状的尖锐长矛。
矛头探出盾墙间预留的圆孔,扁平状的十字横叉托住盾面,长矛的尾端斜撑住地面,砰砰两锤,形成固定。
这时前三列的乡里们早已从辎重处去了新的物件,有最早先的大盾,有用竹节削尖捆扎成的粗陋地刺,列队在盾墙后十步左右,静待下一个命令。
里典厉一根根试验撑矛的稳定,直至全部检验完毕,这才向后喊道:“洒棱,布刺!”
乡里们手中的竹制地刺被一篓一篓泼了出去,覆盖住盾阵周围百七八十步的宽阔场地,只在最边缘预留下一条窄窄的通路,便是偶有撒过来的,也被游散在附近的人小心翼翼拣出来,丢回到障碍区中。
乡里们散开去,拨弄草地将竹刺掩盖,或是抓着笤帚将暴露在道路上的陷阱扫掉,看上去颇有些有条不紊。
因为此地是李恪所选定的交战区域,距离临治亭现有的战场足有十余里,屏息或可听到些许金戈鼓雷,但就算极目眺望,也看不见纷飞的战火。
这是没办法的事。
李恪也想堂堂正正列阵破敌,但手中三百多农夫,对面八百余马匪,怎么看,双方也不在一个水平线上。若是一路莽过去,这种行为不叫破敌,而叫送。
所以他选了此地。
临治亭建在一处四面缓坡的凹地,唯一的口子联通道路,也就是他们脚下的这片地界,宽七十余步,平整、坚实,正是双方整兵开战的绝佳场所。
至于怎么让匈奴乖乖撞上来……
李恪披着鹤氅站在临时改造的战车上,背着手,看着田典妨指挥投矛队将一捆捆短矛解开,斜插到盾阵之后,以备随取随用。
这就差不多了吧?
他想着,挥挥手招来旦。
旦骑着马近前,看李恪抬手指向临治亭的方向。
“旦,去告诉匈奴们,肥羊来了。”
旦兴奋地应了一声,招呼手下骑卒上马,顺着预留的小径出阵,绕个大圈,懒懒散散行上了通往临治亭的大路。
……
伯奇是戈兰部的勇士,族长萨野力登位前亲随的马奴,历来深得萨野力的信重,在戈兰部乃至于附近草原,都有着智勇双全的美名。
这一次打草谷,戈兰部作为巴特附庸中最强大的部落,主动接下攻打楼烦城的使命,就是出于伯奇的建议。
在其他部族看来,萨野力怕不是疯了。
楼烦虽富,也不过是雁门郡三座大城中的一座,比善无差得远,和平城相差无几。
但攻伐平城的部落却是自由的,而攻伐楼烦,却需要听从方螣的指使,这便失去了草原人最看重的东西,自由。
伯奇却有自己的想法。
作为萨野力的马奴,他当年曾为送货来过一次雁门,知道在楼烦的丘陵野地之中,还藏着一座与善无同等富庶的小城,临治亭。
善无是雁门的郡治,防御之强可想而知,但临治亭就是一座孤零零的官市,能有多少防御力量?一个亭长,几个布吏?
萨野力把部落中最精锐的一千人马抽调出来,交给他攻伐左近乡里,如今各队皆是满载,除了句注乡治尚有两个百人队不曾克敌,剩下的都已经聚回到他的身边。
而临治亭……
经过数日慢条斯理的围攻,也不剩多少抵抗的力量了。
今日是个好天气,阳光普照万里无云,这样的天气,箭比往日射得更远,马比往日跑得更欢。
伯奇如往日般命令手下勇士百人一组,轮流冲阵。他们并不需要拼死攻城,只需围着城墙,用箭射杀城头上那些没头苍蝇似的秦人。
不时有人被射中,惨叫跌落,摔死当场,更多的则是那些没有射中要害的,他们会躺在城垛的影子下,哀嚎着,让城内风声鹤唳,人心惶惶。
伯奇把方螣配给他的翻译唤了过来,说:“差不多了,你再去一次,叫他们献城投降。我以长生天的名义保证,不杀他们一兵一卒。”
他正说着话,有巡游的骑士飞奔过来,说在大道上发现二十余秦朝骑卒,正向着临治亭缓缓行来。
伯奇眼前一亮,问:“二十余骑?”
“正是!”
“兵甲一致?”
“不一!”
“可有列阵?”
“并无!”
“可配斥候?”
“不曾!”
伯奇哈哈大笑:“我等在雁门攻伐多日,居然还有商队不知此地兵戈!儿郎们,这是长生天赐给我们的羔羊,让我们吃了它,就当是……篝火夜宴前的开胃小菜!”
骑士爆发出剧烈的欢呼,如狼嚎,似虎啸,他们跨马转身,打着马鞭,沿着大道的方向冲杀而去!
临治亭所谓的大道不过就是驿道的分支,哪怕因为有钱的原因造得宽敞平直一些,长度也就几里上下,戈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