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下迈着粗大的腿,如巨兽般行走在莽莽的恒山当中,每一步,都让树木倒毙,地动山摇。
只是看起来如此霸气侧漏的早古蒸汽自走房车在驾乘体验上却绝对称不上好……它没有避震。
每迈一步,天地震颤,身处其中的李恪浑身捆满了皮条,依旧觉得自己像是呆在地震带正中,而且这场地震一刻不歇,已经震了足足两个时辰。
他觉得自己都快疯了。
霸下……这是一架粗陋的,充满疯狂幻想的机械造物。
通体十五丈长,九丈宽,核心舱是青铜骨架,覆盖坚木的巨龟造型。出入口在龟尾,驾驶舱在头部,观察窗是两只巨大的眼睛,动力室和燃料仓储则安置在龟腹,通过复杂的传动结构,驱动四条巨木制造,下宽上窄的柱状足肢。
它的背上驮着一间两层的小竹楼,就固定在高耸的,与核心舱相连的烟囱中间,里头的一切都被固定在墙或者地上,行进时并不留人,待霸下停驻,则是乘员的休憩所在。
师礼毕,霸下出,李恪一刻未停,和吕雉墨者等人一同登上霸下跨入恒山,所以至今没机会去参观动力室,但光是操控这架庞然巨物的驱动模式,已经足够让李恪对墨翟生出景仰之情。
霸下的操作方式并不奇特,但绝对称得上另辟蹊径。
它没有使用传统的履带结构,而是参考了挖机的机械臂模式,将整个足肢设计成三段式结构。
大臂展,小臂伸,尾臂抬,轰然砸落,这种奇特的行进模式让霸下真正成了一台行走的巨兽,而不是单纯的长着一张怪脸的巨型履带车……
这就是传说中的墨家机关楼!
通过一路上和慎行等人的交流,李恪已经弄明白了霸下的前世今生,也由此知道了霸下的另一个名字,墨家机关楼。
在墨家鼎盛之时,机关楼共有一十三座,核心舱全是墨翟在世之时与公输班一同构建。
随着历代钜子的改建,其核心虽未有改变,但驮楼日渐细分,包括哨塔、望楼、将台、兵屋,甚至一度具备了连结的能力,能将十三座机关楼合为一城,城碟护墙一应俱全,被世人称之为墨家机关城。
正是这座移动的城给了墨家无以伦比的底气,也正是它,让墨家敢于阻挡在白起面前,长平一役,精英尽损。
墨家的收尸人在一片废墟中仅仅拾掇出两架不曾毁尽的核心舱,然而机关术却断代了,他们修补了四十余年,费尽心力,依旧没能让霸下重回到往日气象。
但慎行依旧坚持把这架半成品开出来,这是他为李恪备下的亘古未有的迎门大礼,时隔四十余载,霸下重临人间!
……
霸下的驾驶舱设计载员八人,造型是洋气的t字型,驾驶座位于前端,左右并列,其后又横列出六个座位,座椅的样式上与后世的机舱座椅一般无二,浑身陷在里面,舒适得让人直想呻吟。
不过心中有恙,身处云端也不会自在。
李恪看着憨夫和由养坐在驾驶座上,听着两人口中念叨,以左前,右后,左后,右前的顺序手忙脚乱地操作着手边的六根操作杆,忍不住就想,墨翟当年到底是怀着怎样鬼祟的心态才会舍弃常见好用的轮式结构,转而设计出这种操作繁琐,稳定性也一塌糊涂的驾驶体系……
除了拉风,这套系统真看不出一点好来!
此外还有慎行口中那个叫人耿耿于怀的“修缮未半”……
这架霸下到底是哪儿没修好,这才是李恪如今最关注的事情。
兽行半路,深入恒山,霸下的行进突兀地陷入到停滞状态。
慎行皱着眉头问:“何事?”
由养解开绑带,回身回答:“禀钜子,似乎是关节变形,小臂卡壳。”
慎行喃喃自语:“经粹理液加固的胡杨连三百里也支撑不住么……此处距苍居尚有多远?”
憨夫跑到头前,把脑袋伸出观察窗查看半天,回身汇报道:“老师,依两侧山形,大致三十里。”
慎行叹了口气,说:“令哑奴熄炉,往苍居唤人。阴阳炉迄今运作了六个时辰,本也坚持不了多久了。”
李恪打了个激灵,小声问道:“若是运行久了,会有什么后果?”
辛凌冷冷瞥过来,檀口微张,轻轻吐出两个字眼:“炸炉。”
李恪目瞪口呆。
阴阳炉缓缓熄火,引擎同时停止轰鸣,众人顺着狭窄的廊道来到龟尾。李恪探出脑袋看了看地面,距离一丈多高,他们跳下去倒是没什么,但吕雉和慎行的老胳膊老腿怕是经不住折腾。
憨夫熟练地从一旁搬出一套绳梯,打开尾仓,丢下梯子,那姿态一看就熟门熟路。
李恪一脸木然地爬下梯子,又扶着吕雉下来。他用一言难尽的眼神望着慎行,看得老头满脸通红,恨不得找个山缝就钻。
“钜子……”
慎行轻轻咳嗽了两声:“恪,你该唤我老师。”
“老师。”李恪深吸一口气,满脸沉痛,“您说备了霸下接我入门,起行倒是风光无限,我看显耀如公子扶苏亦是满脸震惊,久久难言。然而……为何会半道抛锚?”
憨夫一脸好奇道:“师弟,抛锚何意?”
“就是坏了!”
众人恍然大悟。
由养在旁摇头晃脑:“锚者,急流横舟,先生以抛锚论损,确是妙论,恰逢其事!”
李恪痛苦地捂住了脸。
“老师,苍居距苦酒多远?”
“约百五十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