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官李昂,得天子制授尚书省吏部司勋员外郎,主持开元二十三年国朝伦才大典……”
李昂四十来岁年纪,身形高大,声音洪亮,刚刚就任司勋员外郎,面对几百上千的大唐学子,正是人生巅峰,自然有一股昂扬的姿态。
“我大唐立国百年,也科举了百年,原意选拔青年才俊,日后出将入相……
百年科举虽然得人繁多,却也有滥竽充数之辈,张相亲言,此乃行卷之祸!
每每科举之前,权贵门外车水马龙,赴考学子不思读书进学,呼朋携卷,前仆后继,惺惺之态,令人作呕!
更有甚者,请动家中请朋好友,请托关说,以裙带胜才学,以关系胜天赋,实乃我大唐科举百年之滥觞!
大唐科举,苦“行卷”久矣!
如今圣天子在朝,张相、裴相、李相众志成城,一心要革除弊政,还大唐科举一片朗朗晴天!
李某不才,临危受命,自然不顾己身之得失,也要与“行卷”、“请托”之陋习斗争到底!
自今以后,科考之前,任何人不得向李某行卷,更不得请动师长向李某关说!
违者,今科落第,断无幸理!”
李昂一番话说得义正言辞、慷慨激昂,听得在场众多学子纷纷大喜过望。
谁不希望有一个公平的考试环境!?
能够请托到主考官的学子,毕竟是少数,更多的,都是独自一人奋力拼杀到现在的寒门学子,不让行卷,他们求之不得!
那些权贵子弟,也没有几个纨绔一心要在科场显雄,能够站在尚书省门外之人,无论是从国子监出身的举人,还是从县试、府试一路拼杀出来的乡贡,哪一个不是才华横溢、心高气傲之辈,考个诗赋还得用家里的关系,丢人,如果非是这样的话,他们宁愿去科场之中放手一搏,无非成王败寇而已,不让行卷,正中下怀。
就这样,李昂的一番话,让所有人都齐声高呼,一个个恨不得现在就下场一搏!
李昂见上千学子都真心拥戴,不由得兴奋的满面红光,吐气开声,大声说道:
“公平!
只要开元二十三年科考还是李某主持,唯有公平二字可言!
无论是谁请托、行卷,李某断然不会应允!
请诸位学子放心,也请诸位学子大胆科场走一遭!”
“好!”
又是一次齐声欢呼!
这可给李昂激动坏了,他官场浮沉二十载,何时何地受过如此爱戴?一张老脸激动得都放光了。
李昂一看学子们欢呼声不停,激动之余,灵机一动,准备再给他们下一副猛药!
“汜水谢直何在!?”
谢直一听李昂竟然在这个场合叫他,顿时知道不好,与谢正对视一眼,无奈地一脸苦笑,叉手为礼,高声回答。
“汜水谢直在此!”
“刷”,数不清的目光转过来,就盯在了谢直的脸上,颇有千夫所指的架势。
谢直一见,脸上的苦笑渐渐隐去,不自觉地挺直了腰杆,连拱在面前的双手都慢慢放下了,双眼微眯,看向李昂。
李昂冷哼一声,脸上再也没有了那副为民请命的激昂,转为冷笑连连。
“你就是汜水谢直?
好!
这上千学子之中,只有你一人请托到了我的门上!
要是别人,李某自然会付之一笑,说不定还会乱棍打出,但是给你请托之人,却让李某甚是为难。
那是李某在和前任司勋员外郎孙逖孙逖孙大人交接公务之时,孙逖大人与我关说,说你是难得一见的人才,还请我照顾一二……
哼!
刚才我的话你也听到了,开元二十三年科考,不许行卷,不许关说……
谢直,你作何感想!?”
谢正一听就急了,低声对谢直说道:
“孙逖大人怎可如此!?你我不是当面拒绝了他的好意了吗?怎会还帮着你请托?”
谢直听了,眯起双眼死死盯着李昂,略略沉默之后却是一摇头。
“不对!
孙逖员外郎虽然看重你我兄弟,却也不必如此,更不用说当日你我拒绝得毫不犹豫,想他一个堂堂六品官员,何必在意你我一个区区赴考学子?
即便今年不成,还有明年,明年不成,还有后年!难道他以为以你我的才华,终其一生也考不中个进士吗?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他又何必看重你我!?”
谢正被谢直说愣了,“那你的意思是……?”
谢直冷冷一笑,双眼眯得更加厉害。
“这是李昂栽赃陷害!”
谢正却已经彻底迷了,而谢直却一瞬间想明白了。
看看李昂刚才的表演,一副为民请命的嘴脸,张嘴“不惜己身”,闭嘴“公平二字”,还大肆渲染行卷一事对大唐科举的危害,最后甚至用上了“临危受命”这样的字眼。
现场的学子,因为科举政策的变化关系到切身利益,一时半会还真没听出来。
可是他的这番话,如果落到有心人的耳朵里,是怎么样一个解读?卧槽,大唐科举的局面已经这么难看了吗?都得出动政事堂三位宰相了?李昂这是要挽狂澜于既倒啊!欸,对了,这局面怎么崩坏成这个样子的?还不是以前的历任主考官惹的祸!上一任司勋员外郎是谁?奥,孙逖啊……
至于为了把谢直单独拎出来?
那还用说吗?
谁不知道汜水谢直和孙逖员外郎关系匪浅——名扬洛阳的瘦金体字帖,公开的只有二十多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