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然后高纬也不愿意想下去了。他面上浮现一抹怒色,狠狠地剜了高颎一眼,道:“齐桓公也好狎乐、宠幸佞臣,朕未曾听闻其使齐国衰颓……”
这就是杠上了?诸王乐得看戏,等着高颎这个“海归”远亲被恼羞成怒的皇帝拖下去砍了,谁知道高颎没有被吓趴下,反而回敬道:“自先帝始,大齐国势日衰,这是不争的事实……”
“高氏诸帝,神武以雄杰之姿,始基霸业;文襄以英明之略,伐叛柔远;文宣怀诡谲莫测之才,网罗才俊,明察臣下,外内充实,边界无警,胡人不敢南下,周人不敢东顾;孝昭逆取顺守,外敷文教,内蕴雄图,然享年不永……”
他斩钉截铁地说道:“……先帝好奢华享乐,宫室庙宇,皆金碧辉煌,牢废何止亿计。赋敛日重,徭役日繁,人力既殚,币藏空竭,乃放纵诸佞幸,卖官鬻爵!官吏争相贪敛,民不聊生,邺城以内诸州,所在征税,百端俱起!
当时,某听闻,齐国境内妇人,皆剪剔以着假髻,危邪之状若飞鸟,至于南面,则髻心正西……始自宫内为之,被于四方,有传闻言,天意若曰元首剪落,危侧当走西也,又为刀子者刃皆狭细,名曰尽势……
幼童戏者好唱‘高末’,这高末之言,盖高氏国运将近也,有亡国之兆……!”
“——你放肆!!”诸王们纷纷拔刀出鞘,高纬回头,平静的目光犹如一盆冰水将他们从头浇到脚面,让他们一动也不敢动,悻悻将刀子插回。高纬又扭头扫视了高颎几眼,神情莫测,高颎已然下马,屈手弓腰,一眼不敢发,内心惊怖比之前更甚……仿佛连那厮杀声也远去了,高颎什么也听不到,脑子一阵阵的空白,强撑站着,良久,只听皇帝道:“你成功引起了朕的注意……看来,你是有国策要献给朕喽?”
“国策不敢当,这只是某的一得之见……”高颎心里舒了一口气,将一叠纸张奉上,洋洋洒洒,竟有上万之言!
此时,高颎的算盘也就明了了,正是以言论吸引皇帝的注意,然后将自己所见所闻,所思所想,将胸中才学全数托出,换得一次青云直上的机会!
高颎自幼便以敏捷聪慧闻名,通晓内政,多智谋,知兵事,尽管父亲高宾和宇文护的死敌独孤信有关系,但还是渐渐展露头角,他本为齐国公宇文宪的纪室,但宇文宪被宇文护贬为庶人,高颎也被一撸到底,远放边州,可以说这辈子算是毁了。但或许是老天不忍他抱负不展,在半道上“偶然”碰见一伙人把公人杀了,一路送到齐国,尽管他后来知道他们是为了要挟自己的父亲高宾为齐国办事才挟持他,但是和齐国皇帝召见过一次之后,皇帝似乎对他颇为看重,他预感到,自己的机会来了!
他与父亲本就是出自渤海高氏一族,与齐国宗室同出一脉,现下又颇得皇帝青眼……,而他也考量观察过了,这个皇帝年少英睿、勤政爱民且极为自律,正是他心目中理想的君王!
此时不出头,更待何时?!
一时沉寂,高纬摊开纸张仔细的阅读。
高颎心跳如鼓,自己的前途就在这一线之间了,
这是生死一线!
被纸张挡着,他看不到高纬的嘴角悄然勾起一抹笑意,“朕学姜太公钓了这么久的鱼,这鱼总算是上钩了……”
高颎并不知道,高纬的目标本来就是他,至于之前的各种阴差阳错,纯属偶然……